引子
秋色狩,源自日本“樱花狩”和“红叶狩”,日本是个狭长的国度,每年春天自南向北,秋天自北,樱花次第开放,红叶陆续着色,有心人能一路追随下来,为之欲狂,称之为“狩”。
人在南方多年,又身处书堆,已忘了北国秋色如许,幸有自然画册、图鉴入手,从微距摄影着眼,才渐识这黑底白字之外细节的美丽,这一回茶山之行,更是放眼群山、脱略痕迹,视野陡然放大许多,仿佛眼前那一层朦胧的玻璃纸唰得一声撕去,才知秋色如画、如歌,自有一种壮丽。
北京——白涧
十一长假本来有两个计划,或小五台,或飞狐径,前者人太多,后者没有人,遂作罢。临了在风版看见小撮找人上茶山的贴子,依稀记得小狼上过,还提到茶山在小五台一侧,海拔仅次于小五台,是河北第二高峰,又记起北壁在雾灵山乱石坡上夸小撮熟悉地形地貌的话,马上就跟贴报名,复又打电话过去敲钉转脚加以确认。
五点四十的火车,我三点半就出了门,西三环上堵得一锅粥一般,仿佛大家都提前过起了长假,到了丰台站一问,果不其然,出北京的所有火车票都卖光了,要买站台票也得要有一张火车票。正好小撮打电话过来确认我到了火车站没有,连忙向他请示如何处理,小撮下指示道:找个有火车票的人买站台票进站。
说得容易。我放眼找同样从丰台站上车的煽目,此人说话办事一向横趟,有他在,没票也能进站,然而眼看着离开车就没剩几分钟,这人还是没影儿。无奈只能到候车室找了个有票的PLMM,求她跟我走一趟买张站台票。
我的话如下:
就当我求求你了。
嘁,明言人一看就看得出来,是在求人嘛,但嘴上还是要这么说的。
好容易拿到站台票,站在进站的队伍里,队伍刚一动弹,小撮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他们没买到票,也没买到站台票,所以打算今晚不走了,先回家,坐明天早上的火车。
用八十年代的人说法就是晕,但我是七十年代的人,马上想到我刚才好不容易拉下脸来求人,现在扔下站台票回家,岂不更是打脸么?于是立马回说:我先到白涧去住下,等你们明早过来。
然后进站,路上与先前同样买票、站台票屡屡受挫的旅客打趣恭维几句,刚站到月台上,煽目背着个巨大的包站在我身后了,果然没买票也没买站台票,一路横趟进来的。不过他的时间点儿还是很赶的,跑得呼哧带喘。
上车后正和煽目两个痛斥小撮,又遇见另一个队友——地下偏上(简称偏上),他也是从南站上的,也是没票、没站台票,振振有辞地声称队友拿着票呢都在车上,也是横趟进来的,相形之下,我们都不说小撮什么了,我就不停地打他小灵通,准备迎头痛斥。
然而他的电话一路未通,到了白涧找了个长途打过去也是如此,吃饭点儿时意外收到一条短信:
小搓十一点三十四分到白涧 山客。
照俺平时的原来,是百合MM雅不愿再如此折腾下去,她可是从中关村到鼓楼大街,再误到北京站再打的到南站的折腾大半天了,查到北京站有到太原的车到白涧停,所以连夜赶来。
是夜住宿环境不错,白涧火车站右手边惠元旅馆,干净,四白落地,说是十五块钱明码标价,我们谈下的十块钱一个床位的四人间,两个女生各睡一张床,拼了两张床睡三个男生,煽目展开地席睡地上,第二天一早付了四十块钱走人。
其中口——曹子水
第二天一早包车直奔其中口,车真没开进去多少,开过武警检查站没多会儿就停了,沿沟进山,到北涧的路上有很多酸枣棵子,味道还颇正,不久即看到小溪潺潺,绕于路左路右,进山后没多久,小撮他们前面就停下了,说有瀑布,远远望去,小小一条。
照我平时说法,那就P大一点儿。
但顺着沟走进去一瞅,还颇为可观。口小肚大,一线下注,直落深潭,离岸边两尺远就看不到底儿了。这里有张队友合影的片子可以对比着看看。
煽目命名为葫芦瀑,我们都没有意见。
走过葫芦瀑没多远,遇见两个其中村的孩子,他们在其中口上六年级,平时住校,要回家得走十五里地。村里有小学,一到五年级,只有一个老师。
说话间就到了其中村,名字真是起得好,想来其中口也是因此而命名的。院墙上晾着的南瓜和废弃的土房都别有一番味道,细瞅瞅,房侧还有一个老式的粮囤。
我们在其中村外引下来的山泉处补了水(我从家带来的水是进北涧后没多久就倒了的),喝上去就是那种被遗忘了许久的真正的水的味道,入口一点味道也无,但喝上去就是舒服。
过了山泉处没多久就遇见岔路,左面坡上的妇女劝我们走右边的沟再翻垭口,我们也就依言行事,一路虽绕,却可以将左边阴面山坡上渐浓的秋色一览无余,而右边这一路则干枯许多,许多地方都黄土朝天。
但是遇见些美丽的小生灵,如这只闪着金属光泽的蓝色天牛。
还遇见只寸把长的蝴蝶,黄褐色,下翅有两块指肚大的桔黄斑点,我喜得浑身发抖,忙调了微距欲凑近了拍,结果还没凑到一尺近就飞了,郁闷得发狂,唠叨个不停。
我们正好卡在小撮的计划点儿上赶到第一个垭口处吃午饭,尽管小撮在计划里说头一天的关键就在于找到这个垭口,但实在是没想到他的大胆想象,小心论证能如此响应如神,当即把小撮捧上了天,没赶上火车那事谁也不提了。
垭口处有一处废弃的青砖房,看那规模怎么也不象住人的,应该是个山神庙。
旁边峭壁林立,小撮当即就动性说上去看看,没准能瞅见茶山,绕到山神庙右侧,才发现石壁中间夹着一道缝,宽仅三尺,乍看起来象天然的台阶似的,我命名此处为天梯;上通崖顶,看着不高,上手一爬才发现上面还有两三道小弯,怕不得有个三四十米高,百合、偏上手脚慢点,等他们要上时,上面的人哗啦啦蹬下来一堆碎石,把他们吓得不敢再上了。
崖顶是狭长的一道山梁,约有百十来米长,几米宽,的确可以由此看到茶山和东甸子梁。
下山后绕到侧面可以看见这处石壁前方后翘,活象条大鲸鱼,无他路可上,只有鲸鱼脑门上那条缝子。
沿沟下行,这一路石多水少,下降坡度也大,几拐几拐,眼前忽然突然开朗,一条小河唰唰地从眼前留过,我们进了一条更大的沟。(事后问了曹子水的人,这条大沟叫大石巷,我们出来的小石沟叫小石巷)
进了大沟往左手走,据说右手是去天津沟的,有武警把门,只准出不准进,一路上风景颇类似云蒙峡,遇见大路岔路往右走。
只除了那条路不象,云蒙峡的路是被水冲毁的水泥路,路基高出水面不少,这里的路是碎石路,完全就在谷底,一路上与水相绕,不离不弃,任何一车到这儿来得改水陆两栖。
一路行到曹子水跟前,落了后的我沿着大路进村,路旁玉米地唰啦啦一阵响,爬上来一男一女,看穿着都很光鲜,当时也没多想,走过去没几句听见背后女声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回头一看他们也赶了上来,搭了几句讪便知道他们也是从北京过来的,男的就是曹子水人,带女朋友回家看看。
顺口答音几句我们就跟这位程峰大哥回他家了,小院不大,但别有情趣,院里卫星电视那口锅下居然是张斗拱彩绘出檐的桌子,据程峰说是他爸亲手画的,而问起来程峰的母亲居然还上过茶山,可见这一家子虽然僻处山村,还是颇有根底的,既知生活情趣,又有好奇心,难怪几个孩子都如此出息。
是夜就分散在程峰家和他亲戚家睡下。
曹子水——茶山
二号一早踏着晨光进山,这里秋色越发浓郁。
没走多远我、煽目和山客就和其他三位分开了,照煽目的说法,小撮最喜钻沟。但我和煽目都觉得横切或是山脊风光最好。
我们在山腰处回望,远远的山沟处一堆羊旁似乎有三个人,但叫了半天没响应,想想那三个人脚比我们快许多,所以我们也没在意,就是使劲往前赶。曹子水上山的路有N多条,加上处处可见的羊道,纯属发散型的,我们走来走去也走迷了,还好在半山腰绕了几回又回到了正路上,再问起那三个人,煽目一口咬定:
他们百分之百在前面。
这一条沟秋色极佳,一路上浪费我不少内存。
等刚绕到坡上,遇见两个从茶山村下来的村民,才问他们前面看见三个背包的人没,那女人往后远远地一指,那不是有三个背包的人。
回头一看,我倒,他们三个还远远地在后面呢。
既然知道有人垫底,我乐得慢慢走,坡上树木渐渐稀少,草渐没膝。远远望去,梁上只有一棵大树在风中摇曳,腿快的山客已经爬到了那里。
爬过一坡的乱石,趟过长草,这种缓坡,没路也能走,走来走去我居然走进了才收的莜麦田里,抬头一看,前面落叶松下,不是一顶小房子么。
原来此处是茶山村的龙王庙,庙旁两棵落叶松,胸径怕不得有个三四十公分,很有年头了。在此稍事休息我们就进了村,已经比计划晚了两个小时,本来是打算十二点登顶的,现在还差着个五百米。
进村找了一家吃饭,主人是茶山村的下岗老师,我们管他叫四哥,现在孩子都和女人们住在山外的西河营,男人们留在家里放牧,还雇着个十九岁的牛倌,说话间他大哥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一顿饭连做带吃花了两个小时,两点半我们继续上路,已经觉得冷起来的我连冲锋裤都穿上了。到了山下商量几句就扔下大包轻装登顶,只有爬在前面的山客屡叫不听,背着大包就上去了。
山风烈烈,山上到处都是一种小灌木,不高,长着寸把长的刺,在茶山村只能看见两层山间平台,实际上垂直高度还是很可观的。
煽目和我一路数叨着偏上,穿着件衬衣单裤就想上二千五,就算披上了我的雨披又能顶多少事呢,用广东话说:
丢那妈,顶硬上。
偏上这趟茶山爬下来,可算是赋予了偏上新的含义。
结果等我们两个呼哧带喘地爬到顶峰,嘿,茶山顶上向阳面正好有一个大半人高的小窝,够扎一顶帐的。小撮、百合、偏上都在这儿缩着避风呢,只不见山客。
标志着主峰的三角点就在这小窝西侧。
站在茶山顶上四望,北边是小五台南台
南边是东甸子梁西甸子梁空中草原。
往北边山下望去,依稀有个村庄,是南台脚下的岭南,小撮和damon曾经由此上过南台。
我厚着脸皮提议:
我们到岭南去,穿小五台去吧。
小撮对此也很有兴趣,开始盘算起这一带的路线,算下来我们头一天从其中口走到曹子水其实是没什么走头的,可以从北京坐长途车到西河营,从曹子水或是山那头的双窑上茶山,从另一头下,也是不错的两日穿越路线,茶山到曹子水那条沟风景真是不坏,如果从茶山下曹子水,不似上山时的发散路线,而是一条收束路线,路也比较好认;长线可以从曹子水甚至东甸子梁上,上了茶山再穿小五台,从南台上穿四台,不去西台,走北东,下北台,进村前打个电话到桃花叫辆小面来停在小赵家门口,上车走人,气死小赵。
大家哈哈笑完后准备下山,显然今天是到不了双窑了,只能回四哥家去住。找半天山客仍然未见,定神一看,居然已经下到东边山腰上去了。
有劲阿,怪不得一路他老强调所谓说茶山背后还有第二峰,就是要背着大包和所谓拼上一拼的。
是夜在四哥和大哥家中住下,武装到牙齿还爬得最慢的我居然有点小感冒,一夜无话。
茶山——苜蓿——飞狐径
一早上我们沿着路走了一段,后来觉得有点绕远才进了沟绕着山腰慢慢下山。昨晚上的大北风把一天的云雾全部吹走,天是极纯净的蓝。
一
二
三
沿着溪水到了一处谷地,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坐下煮面早餐,炉子就放在这两块大石下面,谁知道看着挺好,还是有风吹进来,忙活半天才煮开两锅面。等吃完了收拾东西一看,就拐过去一点,有废弃的半截石墙,把风挡得严严实实(从双窑上,此处可做午餐营地)。
双窑是个极脏极破的小村,路边有一口泉,喝上去也怪不唧唧的。这一路到苜蓿很是无聊,就连苜蓿也很是无聊,看路边石碑:
明成化年间建于苜蓿繁茂之地,故名。一九七四年原人民公社迁至此地,一九九四年改为乡政府。
但实际上苜蓿这乡已经废了,据说沿路向曹子水方向走还有一个苜蓿,此地只是留守地而已,为了辆山马子坐二十里路到邢山谈了半天价,结果坐上没多久一弯进河谷我就头一个后悔了,这条河谷是和前面大石巷差不多的河谷,也有着哗哗的河水,而且没多远居然钻进一条峡谷,和西龙门涧很有一拼。完全可以走走玩玩走出来的。
一
这象鼻山比柏峪那个也强太多了。
最后一段山路山马子没蹦上几蹦就到头了,远处已依稀可以看见公路,就在两峰夹峙之间。小撮说那就是飞狐径。
好吧,即使是公路坐长途车,也算圆了我一个愿望。我们到了路边等车,顺便研究了一下路边的涵洞,正好水也喝得差不多了,在“保护山林 造福生态”那块牌坊侧后,爬上涵洞的土坡,可以找到一口井,井有径米来宽,深也差不多,踩着两侧的石壁可以勉强打上水来,水质也不错,只比其中的水差一点儿。我们一直怀疑是不是揩油了蔚县人民的自来水,后来问到个维护的工人才知道只是供应九宫口人民的。
等了一个多钟头,两点多我们才坐上蔚县到涞源的公交车,一头扎进著名的飞狐径。
据说飞狐径的路线是这样:九宫口、飞狐口、新开岭、石门峪、四十里峪、净口子,往南直通涞源和完唐二县,但看长城小站人驾车走飞狐径的看法,略有出入,207国道在真正的飞狐径之东,绕道草沟堡,爬黑石岭,山上仍然保留着沙石路,偶尔还跑着运煤的车。长途车上售票员给我们看了路单,从蔚县到涞源,121公里,而传统的飞狐径,从涞源到蔚县仅有140里,70公里,长城小站老普的文章里引述了当地人的说法,非常清楚:
对于“天下巨险”的飞狐道,我们早已神往。在涞源县打听和研究的结果是,由县城向北,经飞狐道至蔚县城关,全程70公里。宽泛地说,这70公里(140里),就是飞狐道的长度。这和古人的各种说法是吻合的。但是,真正艰险难行的一段,也就是飞狐道得名的一段,是哪里呢?我们同意本地人的说法,是涞源与蔚县接界的黑石岭和蔚县境内的“四十里峪”。四十里峪,是从黑石岭北麓的岔道村算起,到北口村结束,长约40里。从北口到蔚县城关,是30里。从涞源县城到黑石岭北麓的伊家铺,是50里。从伊家铺上山,翻阅黑石岭,到达岔道村,是20里。这样,从涞源到蔚县,全程一共140里。
http://www.thegreatwall.com.cn/phpbbs/index.php?id=13571&forumid=1
前后都有出入,看来有空时还要背包走走了。
是夜宿在涞源,又称凉城,据说还叫过六百多年的飞狐县,当然也叫过广昌这种名字。我们差两分钟没赶上火车,不过想想这火车到了北京还要打车回家,不比住在涞源便宜,所以很安然地住下了,当晚拱猪,大败涂地。
冠盖满途车骑的喧闹, 都不及千年后你一首, 水晶绝句轻磕我额头, 当的一弹挑起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