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记录】
10月1日
在紧张的交通运输形势逼迫下,这次出走尚未成行,计划就三易其稿,集合地点由北京西站到木樨园再到丽泽桥。10月1日早上7:00,当冷眼从拥挤的丽泽桥长途站售票窗口拿出7张票,我悬着的心才落下来。集合时间是7:30,但大家都提前到了,包括从沙河乘首班车赶来的甜面酱。丽泽桥长途站挤满了忐忑不安的人群,大多是急于返乡归心似箭的北漂,背包出游的闲人并不多。一个戴袖章的“志愿者”挥舞大棒,在几个售票窗口前来回巡逻,不时凶神恶煞般猛击窗口前的栏杆,令企图加塞的乘客闻风丧胆。
7:40 前往保定的长途汽车开出了车站。在丽泽桥下照例堵了近20分钟,终于摆脱拥堵路段,驶上正途。一路高速,于10:00到达保定客运中心。到阜平的车票很快到手,然后在保定客运中心广阔的停车场四处找车。车没找到,却找到了蹲在广场一角等车的同路乘客。黑压压的,足有200多人,蔚为壮观,冷眼说这让他忆起80年代的300路车站。想想就觉得好笑,我们本想躲清静,不料阜平竟是个大热门。
11:00 在眼睁睁看着5辆车来而复去之后,我们奋不顾身挤上了第6辆。司机说保定到阜平需3个小时。但实际上我们到达阜平的时间是15:00。饥肠漉漉的我们,在车站附近小饭馆里一人吃了一碗面,然后乘一辆小面出发。此时已是15:40。计划中第一天的11公里行程,不可能完全徒步了,所以要求司机一直向山里开,到开不动为止。
小面在幽静的峡谷水泥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停在一个叫瓦窑的村庄。此地离预定地点辽道背还有5.5公里,天黑前到达那里没问题。瓦窑位于两条山谷交汇处,溪水叮咚流过,房前屋后多挂着果实的苹果树,很诱人。我们咽着唾沫穿村而过,终于厚着脸皮,征得住在村头的一位大娘的许可,在她家的树上摘了7个紫色的苹果。洗都不洗,张嘴就啃。酸甜可口,脆,够得上美味。
20分钟后,峰回路转,在路左的空地上发现一座二层小楼,外立面红砖裸露,未加装饰,门窗却很整齐。路右另有一所小屋,与小楼隔路相望,门前立着一位面善的老人。我们止步,与老人攀谈,得知这是一家旅馆,建成多年,因资金不足,从未开业,老人是这儿的看守。我不禁心花怒放,此去辽道背,日暮途穷,前程未卜,以辽道背的偏远和萧条,即使勉强有张炕可以容身,也不会太舒服,更会打搅老乡的正常生活,这个荒废的旅馆不啻上天所赐。跟老人商量,象征性地给点钱,开了两个房间。打呼噜的三人住楼下,不打呼噜的四人住楼上。每个房间恰好有四张简易床,盖房的工友住过,看上去快要散架,实际上很结实,楼下的一张床上堆着玉米,没有电,用蜡烛照明。不错了,在这远离人群的高山深谷中,七人独占一座小楼,何其奢侈。
晚餐由我们自备。大爷提供柴、灶、锅、碗、筷、盐,厨房旁边菜地里种着白菜、芫荽,可以随意取用,我背来的二斤挂面派上了用场,蓝蓉贡献了美味的汤料,独行叟拿出了可口的咸菜。大爷的灶很好用,我和蓝蓉略加试验,便掌握了烧柴的要领。面条口味不错,只是量有点不够,尤其是独行叟,平时一顿三碗面的饭量,这次只吃了一碗。
饭后,与大爷聊了聊。大爷家住瓦窑,给我们苹果吃的大娘就是他的老伴,子女三人,都移居定州,定州是离阜平最近的“大城市”。老两口留在故乡,没跟孩子们同住,定州太热,他们住不惯。大爷平时就住在这小屋里,白天伺弄田地,晚上在烛光下看看书,一日三餐方便面,偶尔回村会会老伴。
天黑下来,有点冷,我们回房间睡觉。床还算舒服,躺在黑心棉床垫上,并没有太异样的感受,人的命其实很硬。我入睡的时候,可能才7点多。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行程一再缩水。计划11公里,实际只走了约1.5公里。到辽道背剩下的4公里,将加给明天。
10月2日
约定5:30起床,时间不到就醒了。摸着黑起床,在微弱的晨曦中吃了自带的干粮和蓝蓉奉献的酸奶。收拾行装时,发现我的登山鞋鞋带断了,四年跋山涉水,鞋带早就朽了,今天终于量变到质变。正狼狈间,蓝蓉变魔术般拿出一根长长的尼龙绳,给我解了围。
出门上路。路与溪相伴。我们的脚步很轻,默默地走路,空旷的山谷间只有水声在激荡。荒馆的大爷说这条沟比东边的天生桥瀑布群水大,比那边开发更早,但没有那样的地形,所以竞争不过,衰落了。
越往上,秋色越浓。山坡上色彩绚烂。我情不自禁地哼起《秋意浓》的旋律,歌词已经记不清。也好,此时无词胜有词。
路边有景区的牌子,锈迹斑斑,字迹已难辨认。景区已经没了,而景依然很好。
路上偶尔有刚铺上的水泥,还没干透,不知是谁在修路。这废掉的景区,谁还念念不忘?
8:00 辽道背。如我所料,村子很萧调,房子多是年久失修,有几间房屋似乎是以前搞景区时留下的客房,已经面目全非。最气派的建筑是村口的龙王庙,修建不久,里面挂满远远近近的信徒敬献的锦旗,最远的信徒来自山西定襄县。村子很静,听不见人声犬吠。这儿的村子没有养狗的风俗,不似北京乡村,家家有狗,未见人迹,先闻犬吠。或许是社会治安好,或许是太穷,没有余粮供给狗食。一头猪突然气势汹汹从小胡同里猛冲出来,围着我们乱转,吓得蓝蓉连声尖叫。
此处不可久留。向老乡问了问路,我们便离开辽道背,向东钻入密密的松林。这片色泽温暖的落叶松林,染黄了辽道背东侧南侧的山坡,给突兀的山岩抹上了一层诗情画意。这片树林在阜平小有名气,去年五一送我们去龙泉关的小面司机,以及这次来阜平的班车上遇到的男孩,都盛情推荐过辽道背的“原始森林”,然而,如此均匀的株距,并不悠久的树龄,显系人工林。“原始森林”当是无知游人以讹传讹,或是当地旅游部门蓄意误导。路上有前人抛弃的食品袋,从网上看,不时有北京、天津、石家庄的游人来此扎营。
9:30 百草坨(北坨)。坨顶面积不大,有一间废弃的平顶小屋,嵌入地下,顶部与地面平,前部开放,门窗尽毁。坨顶中心部位有军队留下的测量标志。
站在坨顶,向西北望去,看得见五台山,东台、北台、中台、西台、南台,很清楚。而北面的那条山脊,去年五一我和大龙、加一、MUCUNZHANG、CEZE、沐昕等曾穿越过,从西边的叫歪头山的山峰一侧翻过去,再从中间那个黄崖山(记不清了,好象叫这个)翻回来。向东,那条山梁下面,就是天生桥瀑布,东南侧的大沟一直通往下庄方向,那是此次徒步的终点。向南,那条长长的山脊则是山西河北的界线,也是我们后续的行军路线,一条清晰易辨的道路沿着山脊线右侧,在草甸上延伸,钻进前面的树林。山脊向南的延长线上,那个高耸的山峰,就是玫瑰坨。
在百草坨呆了一会儿,拍拍照片,便走人。向南下降了一点,到一个鞍部,左侧有一条小路通往天生桥瀑布景区方向,我们没理它,继续帖着山坡左侧横切,但走了几步,感觉坡度太陡,草太深,不象路,便退回来,改走山坡右侧,上升几米之后,发现一个人工建筑,用整齐的石块帖着坡面垒出一面墙,中间有一个拱形的券洞,黑咕隆咚,颇为神秘。我和冷眼拧亮头灯往里钻,走了几步,眼前突然一亮,原来这边还有一个出口。从洞里钻出来,就到了山坡的左侧。下面,就是刚才我们没找到的那条路,顺着陡坡下降约十米,就回到了正路上。我特意往回走了一段,找到了这条路正确的入口。原来,从坨顶下降到鞍部,向左转,朝东走约3米,就可以看见岔路口,找到向南沿山坡横切的路。至于那条打通山坡左右的神秘隧道,究系何人所为,当时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找到正路后,便一帆风顺。沿着山脊一路向南,时上时下,忽而在山顶怪石上行走,忽而在坡面草甸上横切,忽而在黄色、红色相间的树林中穿行。离开百草坨不久,我们便进入山西境内,这段山脊两侧不对称,右侧的山西境内是徐缓的草坡,左侧的河北境内,则是怪石峥狞,直落千仞,望之胆寒。
山脊走到尽头,右转,顺坡自然下降,然后入沟。这一带的山坡上,沟里,都有沙棘生长,枝条细长的灌木,小叶,黄色的小桨果,很好辨认。味较酸,可以解渴,略涩。
13:30 出沟,就是跑泉厂村。它位于百草坨和玫瑰坨这两条山脉之间的谷地中,规模比较大。还没进村,先在村北发现一个建筑物,用石块砌成,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为正方形,上层为圆形,高约1米,仿佛是僧人的墓塔的基座。前面植一棵柳树。我们猜测一番,莫衷一是。我们在村西的土坡上一露头,就被村中心广场上闲坐着的村民一览无余,几个好奇的孩子绕过房子,迎上前来,到我们跟前了,却又害了羞,低下头躲到一边。跟村民聊了两句,修正了我一个错误,这儿属于山西省五台县,而不是我以为的繁峙县。我到小卖部买了三斤面装进包里,为晚餐做点准备。蓝蓉买了一袋黄酱。进村之前,人高马大的BUS笑言要入赘村长家,前提是村长家有个漂亮女儿。不料,真有一位村姑对我们这位帅哥一见钟情,目不转睛地盯着BUS兄弟,直唱“老公老公我爱你”,这种火热、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让BUS同志在感动的同时也毛骨忪然,考虑到这位相貌古怪、表情诡异的姑娘极可能是近亲结婚的结晶,为了保护我们的年轻队友,我们迅速离开了这个难忘的村庄。独行叟留在最后,让他恋恋不舍的不是村姑,而是村口的那三座关帝庙。一个村有三座关帝庙,可见对关羽同志是何等崇拜。可能因为是关公也是山西人吧。
跑泉厂向南,进对面的山沟,通往材林里的这条路,路况很好,虽然不是水泥路,但平坦而和缓。时间很充足,我们走走停停。独行叟80元买的大包暴露了劣势,背带断了,停下来缝了几针。
经过一个叫老保沟的村子,村口也有那种僧人墓塔底座似的、前面植柳树的建筑。冷眼说他在跑泉厂咨询过老乡,这是村里未出嫁就去世的姑娘的墓。如果这个解释成立,那么有个问题:以旧时的医疗条件,未到出嫁年龄而夭亡的女子,每个村子都会有一大把,为什么只看见这一个墓?为什么要立在村口,而不埋在远处?为什么建成很讲究的样式,前面种柳树,以示隆重和崇拜?我怀疑,问题并不简单。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墓主为村庄而死,比如为某个神做了祭品,比如做了河伯的新妇,等等,古代社会常有以处女敬献神灵以趋利避害的习俗,在这大山深入难免有所留存;一种可能,墓主是所谓烈女,已订亲而尚未出嫁,未婚夫不幸亡故,于是自己也殉情而去,通常是绝食而死,这在旧中国屡见不鲜,史籍及地方志的《列女传》中多有记载,烈女有时要立牌坊表彰,山西老乡可能没那么富有,只是修一座庄重而简朴的坟茔,种一棵树,以寄托敬意,并籍以护佑村庄。
除了烈女墓,老保沟还有一个独特之处,好多家庭都有石砌的储藏室,储藏室砌在垫高的院子前面,顶部与院子齐平,砌得方方正正,向外的墙上开一个券门,跟我们在北坨南面山坡上见到的隧道相似。
一个乡民骑摩托轻盈地沿山路溜下来,后座上搭着一个大笼子。我问他笼子里是什么?他说笼子是装松鼠用的,松鼠是卖给景区里游客的,10元一只,今天的货已经卖光。
15:00 在一个写着“梦相思景区”的大牌子后面,我们一眼看见了今天的预定地点材林里,村子很小,一目了然,看上去基本废弃了,墙倒屋塌,幸存的房屋也大多关门闭户。七八辆小汽车停在荒村前,走近一看,其中两辆车的司机半开车门,斜躺在驾驶座上,百无聊赖。交谈了几句,得知他们是送旅游局的领导上山考察旅游资源的,车只能开到这儿,领导骑马上去了。
材林里只剩下一户居民,一座黑乎乎的小房子,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表情阴郁,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我估计这家人没有接待能力,但此处离坨顶,还有4公里路程,须上升300余米,回头瞧瞧精疲力尽的蓝蓉,我决定试探一下。没想到那个中年男人一口答应提供住房,每个人10元。在他引导下,我参观了他提供的“客房”。那间屋在他家后面,窗格上的纸全破了,通风一定不错,有一张坑,上面的土足有一寸厚,尘土下面半埋着一张破席,没有电,也没有垫子。这样的房子,10元一夜,确实有点离谱了,看来,这位老乡脱贫致富的愿望真够迫切的,回头想想,这也可以理解,每天看着十辆八辆豪华轿车停在门口,过往都是脑满肠肥之客,满山都是先富起来的,连卖松鼠的都发了,就剩我一个穷光蛋了,能不起急吗,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做到一箪食一瓢饮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呢。处境值得同情,愿望可以理解,不过方式方法有可商榷之处。至少先把窗房纸糊一糊,把床上的土扫一扫,哪怕铺上几张报纸,再向我们收钱也好嘛。不过,以我当时的体力状况和心理状态,也没什么心情去跟老乡探讨致富之道。我灰头土脸地回到村头,把情况跟大家一汇报,大家都有点运气,一致同意,走!时间足够,体力差点,但还有意志。要说老乡还真不错,我们没留下来住,人家也没生气,还好心指给我们近路,不过,他不指,我也知道怎么走。
由材林里向南,一路马粪,成了很好的路标。路沿着山坡,在无边的落叶松林中缓缓爬升,路有明显的维修痕迹,发达的树根也从泥土中拱出来,加固路面的同时,形成天然的阶梯。这段路给我深刻印象,清一色的落叶松,排成整齐和谐的行列,暗黄色,色调单纯而又深沉,树干挺拔,塔形的树冠、毛茸茸的松针,无不透出一种温带独有的成熟、从容和大气。
接近山脊时,迎面下来一群游人,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打着官腔对我们表示欢迎,他们的随从牵着两匹年幼的骆驼。
一上山脊,就算进入景区。山脊上的路夹在两道铁丝网中间,向东延伸,铁丝网大概是用来约束马匹的。类似老保沟村储藏室的那样的建筑,又见到好几处,里面塞满垃圾,有一个券门上方写着“阎锡山工事”。我们这才明白,北坨的那个隧道,想必也是百川先生的手笔。阎氏经营山西几十年,战备工作搞得够精细。在各地军阀中,算是最用心的了。
玫瑰坨主峰就是眼前,我们无心涉足,一心只想找到传说中的蒙古包,景区的特征越来越明显,脚下已经由土路变为整齐的石板路,临近黄昏,还有不少游人,都是从南边灵寿境内的五岳寨走过来的,远远可以看见五岳寨的缆车。
一位捡饮料瓶子的老大爷告诉我们,到蒙古包还有一段距离,不如到主峰上的旅馆去住。主峰上竟然有旅馆,这是始料未及的。我们立即转向,向主峰冲刺。
峰顶的旅馆不止一家,都是用塑料布、木棒搭成的简易房。我们下榻于“阜平旅馆”,旅馆南侧是平山县旅游局立的“驼峰2281米”石碑,那块碑另一面刻着“燕赵第一峰”,碑所在位置就是县界,北面是阜平,东南是灵寿,西南是平山。店主夫妇是阜平下庄人氏。我们晚餐吃的是削面,老板娘的厨艺一般,碗也确实不大。考虑到所有的物资都要雇马背上来,成本比较高,我们也能接受这样的条件。旅馆没有电,天一黑我们就上床了。六个男人睡一屋,每两个床位还有一个隔断。蓝蓉与店主一家睡一张炕。炕烧得很热,弄得我们浑身冒汗,口干舌燥,不盖被子冷,盖上又热,真是不知所措。只好聊天,聊到近一点钟才朦胧睡去。
10月3日
一大早就爬起来看日出,山顶风大,蓝蓉把睡袋都裹上了,打扮得有点象宇航员。有雾,并不是看日出的好天气。一轮红日从群峰之巅喷薄而出的景象没有看着,挨到快7点,太阳才从云层顶端冒了出来。
吃过早点,7:30出发。先沿着景区石板路下降到一个平台上,然后离开主路,向左侧的小山头前进。离开景区之际,一个新成员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它是一条小黄狗,后来被取名“阿黄”。它来历不明,可能是景区某个旅馆主人养的狗,从它对游客抛弃的包装纸塑料袋等的兴趣来看,它可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们是在与一队背包客迎面相遇时碰到它的,当时,它正在追随这队一马前往主峰。碰到我们之后,立刻调转方向,加入了我们的队伍。这是一条乖巧又深沉的小狗,我们相处的5个小时,它几乎没叫过一声,我都怀疑它是一只哑巴狗,直到最终被人揪住脚子套上绳子时,它才微弱地惨叫了两声,那是它留在我记忆中最后的声音。大部分时间,它默默无声地在我们的队伍中跑前跑后,上窜下跳,或者冲到最前面探路,或者调头向后接应落后的队友。我们停下来休息时,它也蹲在一边默不作声。我们没有什么食物可以喂它,只有蓝蓉给它点糖果或小点心。我怀疑它并不是冲着食物才追随我们的,我们一开始并没有主动用食物招惹它,只是在它已经跟我们走了很远的路之后,看它辛苦,才喂它吃的。后来我们碰到另一队扎营的游人,营地上有好吃的东西,还有喜欢狗的孩子,我以为可以留得住它,不料它还是义无返顾地继续跟着我们。它与我们有一种神秘的联系,使它好象被拍了花子,跟我们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关于阿黄的结局,我稍后再讲。
我们沿着五岳寨景区东侧的山脊踏上一条小路,从小山头上可以俯瞰景区中心的那块空地,那是缆车的终点,蒙古包也在那里,北邻一片落叶松林,我们昨天在山顶上向南眺望时,视线被树林挡住了,所以一直没看见蒙古包。看上去,蒙古包周边的自然环境比主峰好得多,据我们遇上的背包客透露,也是10元一夜。
我们所走的这条东支山脊,植被的品种比较驳杂,色彩也丰富得多,不象前路那样全是整齐划一的人工落叶松林。小路把我们引到一个东临山峰的平台上,这儿插着三面彩旗,堆着水泥板,看样子要建旅游设施,但又半途而废了。平整过的地面上长满了荒草,路也有些乱,岔路很多。我仔细查看,找到了向北下沟的路。
穿过一小块土豆田,路很明显,地上有干牛粪。下降不久,开始看见水流。路与水流交汇了几次,彻底切到了沟的右侧山坡上,向左俯瞰,下面的沟壁很陡峭,直上直下,沟底想必会出现断崖,水声很响,是瀑布吧。路沿山坡向前水平延伸,最后盘上了梁顶,这道梁很窄,右边是另一道沟,这种夹在两条最终会交汇的沟之间,顶部倾斜越往下越窄的倒三角形山梁,叫阎王鼻子,也叫梁鼻子。我以前多次领教过它的厉害。在梁鼻子上纠结的路,坡度较陡,往往是小迂回的连续升降,很费脚力。多亏有优秀收队独行叟先生在后面照顾蓝蓉、BUS。
我们最终从梁鼻子下降到了右侧的沟里,又沿着右侧的沟汇到了左侧的沟里。从此向下,一路与溪流亲密接触,小路与溪水缠绵徘测,难分难舍。地形崎岖,层层阶梯状下降,在地形的引导下,溪流也呈现出生动的水文特征,左一个小瀑布,又一个深潭,变动不居,丰富多采。
我们在水边遇到了上文说到的扎营者,他们是两家人,领队穿着一身迷彩,自报是昨天从石家庄来的。地上有篝火的痕迹,左一个右一个凌乱地摆着锅碗瓢盆。两三个小孩在玩水。有个老乡跟他们在一起,看样子是向导。
继续向外走,看样子快要出沟了,路突然不再顺沟而下,而切到右侧沟壁上,翻过一道小山梁,从沟口右侧的峭壁上迂回下来。一上山梁,就看见了下面山谷中的公路,那条公路向西通往跑泉厂,向东到下庄。前队的大龙、冷眼、甜面酱速度快,已经快到公路。
我估计刚刚被小路回避的那段沟里有瀑布,所以,刚从山梁上下来,没有向公路方向走,而向左折回沟口,沟口很窄,下面堆满大石头,还没靠近,我就听见了水的轰鸣,绕过石壁,一进沟,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随后,一个瀑布出现了。这正是我一直期待的瀑布,飞流直下,水花四溅,落入石壁下的深潭里,潭水清澈见底。赶紧招呼队友们向我靠拢。这样难得的风景,岂能错过。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是11:00。我们花了3个半小时,从玫瑰坨走了下来,下降了1300多米。
午餐是在瀑布下潭边吃的。我背了近一天的挂面终于可以消灭了。我和独行叟都带了汽炉。我们把剩下的汤料、肠,全煮到了面里,还有冷眼在路边地里摘的“贼不走空号”倭瓜。营养很丰富,比山顶旅馆的面好上百倍。大家吃面的态度都很积极,尤其是大龙,为了吃面把上颚都烫了。
吃饱喝足,离开瀑布,很快到了公路。我们的小队员阿黄突然变得烦燥不安,公路对于在山上长大的它来说,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环境,跟我们走了一路,都是高山深谷、溪流林莽,虽然越走越远,仍懵然不觉,一旦来到这空旷的柏油上,它才发觉离家太久,找不到回去的路。它开始颠三倒四来往乱窜,嗓子眼里发出焦虑不安的呜咽,好象在哭。我们不觉得有些担忧,旅途中只觉得有它相伴很快乐,却没想一想把它带走之后它的出路,我们既不可能把它带回北京,也不可能把它送回去,如果一直带到下庄,离它的家越来越远,它回家的希望更渺茫了。我想,不如趁着刚下山,托付给附近的老乡,看看以后谁上山送货,顺便把它送回家。正这样边走边琢磨着,迎面撞上一伙修路的老乡,我不假思索地向他们介绍了阿黄的情况,没等我说完,一个个子不高、面相刻薄的中年男人脱口说道:“既然是没主的狗,吃掉算了。”我猛得醒过味来,意识到铸成大错,然而局面已经急转直下,无法控制,那家伙的提议得到一片响应,一个头发自来鬈的络腮胡子马上凑过来,动手捉阿黄。我想挡住他,但他灵巧地闪过,队友们急得大叫,催阿黄快跑。在那一瞬间,阿黄却象中了邪,一步也跑不动,后腿直立,着急地用前爪扒拉路边高处的草丛,仿佛打算爬到山上去。那汉子一把揪住了阿黄后颈上的毛皮,把阿黄拎了下来,阿黄嗷地一声惨叫,拼命挣扎,扭过头来要去咬那个抓它的人,但那汉子手法很老练,牢牢地控制了阿黄脖子的关节,使它的牙根本到达不了形成威胁的距离。首倡的家伙解下腰带打了个结,套在阿黄脖子上,阿黄放弃了抵抗。在他们捉狗的过程中,我们一直试图阻拦,满腔愤慨地向他们抗议,要求把狗放掉,冷眼的情绪很激动,甜面酱也握紧拳头,一场恶战一触即发,那汉子改了口,一口咬定这是他舅舅的狗,说他舅舅在驼峰顶上牵马,他抓狗是为了送还给他舅舅。他的那帮同伴也一齐帮腔。我们一下没了主张。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们又能如何。蓝蓉说,算了,这是它的命。
我们眼睁睁看看那个人连拉带扯,把阿黄牵进路左边高坡上的羊道村。我们知道它的前途凶多吉少,我们不相信那个人的话,但我们又多么希望那不是谎言。这是个贫穷的山村,穷到没有余粮养狗。穷得吃不上肉,看见一条狗,首先想到的是吃。其实,如果我落到这样的处境,也会跟他们一样吧。当年的知青不是连猫都吃吗。阿黄可怜,老乡可悲。
失去阿黄的悲伤笼罩我们很长时间,后面一段路,大家谁都不说话,我更是追悔莫及,阿黄的悲剧,一定程度上是我处理不当引起。渐渐地,我们有意识地把注意力转移到风景上,以抵消不快的情绪。
这条沟的风景也有可以圈点之处,公路边上就是小河,石质河床,被流水塑造出优美的姿态。河滩上有很多大石头,每块上面都写着某某“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到了乡里,看到阜平县政府关于保护河滩自然石的布告,才明白那些大石头被人占为己有,是想出售。经过一个叫曹子地的村庄不久,我们发现了一个深潭,周围巨大的岩床被流水冲刷得光滑如砥,水从上方的石槽倾泻下来,形成的冲力将河床底部较软的岩石掏空,而周围较硬的岩石则幸存下来,形成这个大澡盆。我们在潭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脱了鞋,泡脚。冷眼比我们还多一项娱乐——溪钓。鱼钩是独行叟带的,饵料用的是面包屑。没有钓杆,用一根草棒勉强代替。一会儿功夫,就钓上来五六条小鱼。
继续东行, 过旧营,遇到阜平方向开来的班车,问了问,每天早上六点班发阜平,下午回来。
接近口上村,看见一个警示牌,写着前方危桥禁止通行,走近一看,那是路上唯一的一座桥,不走也得走。这一河段,河床深陷,两岸峭壁对峙,形成一个小型的峡谷,石桥从峡谷上空横过, 看上去很美。
从口上向东再走1公里,就到了下庄。时间大概不到16:00。虽然是乡政府所在地,下庄依然很破旧,最好的房屋是学校,乡政府缩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平房。这是我见过的最低调的乡政府,不错。
穿村而过,在村东头,我们找到了小旅馆。这是昔日的供销社,有个小院,客房是新盖的,被褥看着还挺干净。在等待晚餐的时候,独行叟跟老板父女一通神聊,店主家的小姐戴一副眼镜,知识分子模样,对于我们这两天的行程赞叹不已。独行叟三句两句就打探出她是北科大的研究生,于是趁机宣传了一通出走社。下午在河边泡脚时,聊起人的性格,独行叟说自己很内向,不爱说话。现在听独行叟在旅馆小院里与老乡神侃,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句话,感到独行叟确实比较内向。
蓝蓉打探到了最新的消息:下庄有直达定州的班车,早上6:10发车。
10月4日
因为要赶车,虽然有些疲惫,我们还是起得很早。班车基本上准时发车。在山谷里七绕八绕,走了很久,才上了207国道。整个下庄乡全部都在这条漫长的沟里。进个县城真不容易。
车到阜平,乘客呼啦全散,都是进县城的下庄乡民。停了一会儿,又上来新的乘客。8:30发车。这次运气不错。竟然一路畅通,直到11:45进入定州市区,快进站了,才开始堵起车来。我们不等了,索性下车,直奔火车站。排了一会儿队,买到了L96的站票,14:44开。
在车站东南一个清真馆吃了午餐。一大碗烩饼,里面有羊肉,才2元。BUS一个人吃了60个牛肉馅饺子,在山里吃不着肉,蹩坏了。两天跋涉,甜面酱减肥效果不错,腰带缩了两个扣眼,但从这顿午餐呈现的趋势来看,不久就会前功尽弃。
然后是进站上车,一进车厢,大喜过望。好空啊。我们回京选择的时机好,正是客运低潮。除了蓝蓉和BUS在旁边的座位上假寐,其余五人坐在一起,打了一路的扑克。
17:33 到北京西站。这一帆风顺的旅程恰到好处,见好而收。
【有关评述】
1、这是一条美丽的路线,也是一次过于顺利的旅程。除了第一天乘车有点苦恼,后面就是一顺到底了。
2、景区的老乡虽然有些做法不太质朴,但人人都想过好日子,穷怕了,可以理解。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就不要苛求了。
【财务记录】
以小撮为例:
丽泽桥-保定班车:44元
保定-阜平班车:36元
阜平午餐:3元
阜平-瓦窑面的:10元
荒馆住宿:5元
玫瑰坨住宿:10元
玫瑰坨晚餐:1碗面5元
玫瑰坨早点:1花卷1元,1碗粥2元,共3元
下庄住宿:10元
下庄晚餐:10元
下庄到定州班车:27元
定州午餐:2元
定州-北京西火车:17元
合计:182元
本文已在[2006-10-11 17:26:09]被小撮重新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