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日前,携小女走耕园,与众走友遇于途,后作文以记之。
携善蒙自圈门登峰口庵游赵家台耕园记
吾家有女,名善蒙,小字蒙蒙。春节寒假,发配鲁中。月余,回京过秤,颇有增益。某为人父,心内忧惧。近日大地回暖,迎风已无寒意,又见耕园雅聚,一众走友毕集,遂有意携女同往。
周末,晨起梳洗,早饭之后,溜达出门,已是日上五杆。心下默算,此去耕园,恐午宴已毕。乃另献一策:改往百望山,可否?不想,善蒙义正辞严:父既已议定于前,又岂可失信于子?吾心惭愧,亦有喜悦,遂不改初衷。
巳时一刻,自圈门上山,登山者众。初始,皆大路,善蒙怨之,以无登山之意。每有小路,必穿行之,虽荆棘不避。昨日商议线路之时,曾告之以古道蹄印。今行古道之上,每遇疑似,蒙必琢磨一二。小路过一涧中水坝,宽约尺半,高近三丈,俯视之,虽吾亦有眩晕之感。然善蒙坚拒牵引,独行其上,且曰:此与独木桥无异,若视两厢为平地,则何难之有?
善蒙饮食尚属规律,唯独早餐食量较小,行至山腰,腹鸣不止,疲态已现。食以大白兔奶糖一块,稍后,又糕点一块。另取断木一枝,予蒙以为支杖,继续前行。蒙虽不时询以道路之远近,然始终无退却之意。蒙又询以可否代为背包,吾否之,且释曰:背包者,登山客随身之物也。饮食衣服,尽储其中,行走山中,性命所以有赖也。今冒昧托于他人,若山中突生变故,人包不复相见,则汝何以处之?善蒙深以为然,代为背包之事,遂不再议。
京西古道之上,善蒙首束头巾,身负背包,腰缠外套,手杖一木,面粉腮红,英姿飒爽。一路行来,赞之者众,为之留影者亦众,蒙甚美之。
正午时分,登顶峰口庵。驻足西望,群峰叠起,善蒙心向往之。
问:吾父可曾登临远方诸峰?
答:有诸。
问:吾父可曾登临雪山?
答:吾尝登冬季覆雪之山,未曾登四季皆白之雪山。
问:雪山何故四季皆白?
答:以其高也。山高必寒,常冬无夏。
问:山高则近日,何故必寒?
答:以其空气稀薄,犹人覆薄被,不能蓄热也。问:立于其颠,可得抚白云乎?
答:可也。
善蒙曰:蒙欲往登雪山。
吾曰:善。及汝长,父为之导。然汝欲登高峰,必从今日之小山始,坚持不懈,日进一步,终于可成。
善蒙曰:诺。
至蹄窝处,善蒙大喜。观之抚之,坐之叹之。每有过往,必呼告曰:速来观之,驴蹄之窝也!
俄尔,又问:此乃顽石,虽有驴蹄之,何以深陷至此?
答:想其初始,未必深陷。雨雪之后,石上路滑难行,若某处稍有凹陷,便于立足,众畜必景从之。彼虽顽石,众畜踩踏,日削一毫,假以时日,终于深陷若此。今此山虽高,吾父女步行不辍,终于可以登顶,此理亦同。
未敢久留,下山奔赵家台而去。善蒙如稍有懈怠喘息,即以耕园美食鼓励之。如是者三,善蒙问:若吾父女至,众人食毕,奈何?答曰:乃父可以为炊。遂又欣然以往。小路陡峭,浮土碎石松滑,兼以体力不支,善蒙摔跤不止。然多毋需搀扶,自摔自起,拍土拾杖,又复前行。
村北大坡之上,遇一众走友。南瓜叶兄告以钥匙灶火归途;独行叟兄嘱以烧饼面条萝卜。与众走友短暂寒暄之后,吾父女下山,大队上行。未几,又闻叟兄呼:自家之物,径自取用!
入村之前,善蒙建言:蒙知父素喜阳光,午饭之后,你我父女,于午后阳光之下,小憩片刻,可好?答曰:甚好。
未时一刻,入村,至耕园,柴门荆扉虚掩如故。耕园者,赵家台民房一处,偏于东隅。本为走友小垒故宅,今为独行叟兄修身养性之所也。进屋,卸包,取水壶,房后井中打水。至灶前,果见余烬尚炽,依南瓜叶兄所嘱之法,置软柴于灶中,鼓气三口,火起。置小锅于灶上,加水添柴。开食橱,寻得面条、烧饼、油炸花生等一应什物。置桌于房前灶边,阳光之下,稍歇。水开,下面条若干。又洗萝卜二,切丝,拌以盐、醋、香油。善蒙不喜豆酱,素远辛辣,待面条熟,唯加以精盐,佐以花生、萝卜,蒙食之若甘饴。午后阳光之中,吾父女二人,且吃且聊,竟忘时间之流连。
食毕,洗刷中,一女士来访。自言摄影爱好者,在房前园中摄像若干,善蒙为之模特。耕园屋前,有皂角一株。吾讲其用,蒙多捡拾,自言归以馈母。收拾停当,已是申时一刻。恐误潭柘寺末班公交,先前耕园小憩之议,只得作罢。二人各背行囊,速行出村,循柏油大路,直奔南辛店而去。
道路平坦,时间紧迫,吾父女疾行不止。概因从未有此远行,善蒙腿酸脚痛,虽偶有抱怨,然终未落下。行十二里,酉时正,至南辛店。公交旋至,尚有余座。盘山而下,蒙有不适,坦途之后,则酣睡矣。至苹果园,唤之方醒。
晚饭后,热水烫脚,按摩放松。夜间,偶有辗转,尚属安宁。
次日,晨起。家父煮面以为早餐,内有鸡蛋,并青菜西红柿若干。善蒙视而喟叹曰:大父,煮面之法,白水精盐可也!其味甚美,如其不信,可问吾父。家父、吾妻茫然不解,吾则笑而不语。
吾父女此游耕园,行走近三十里,攀升约七百米。以六龄半之躯,善蒙自力为之,其殊不易。某为其父,亦以为傲,特作文以记之。善蒙之路,来日方长,坎坷险阻,在所难免。唯望善蒙,困厄之时,念今日之精神,法蹄窝之恒毅,则何难不可渡,何事不可为也?
壬辰年二月初四日行之
初六日记之于中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