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于山野，神交古人

       元月七日出走程家塅，经鹅形山到界头铺。出走前研读资料，才知道晚清大牛人左宗棠出生地就在界头铺南边两公里处的左家塅。今年正好他老人家200年冥寿，先天去书店买了两本左太傅的传记。时间太紧，只是翻了几页，对左大帅的生平事业，也就了解个大概。

       早上七点出门，专门绕湘江风光带前去北站。过猴子石大桥后，远远看见晨光中薄雾轻笼的橘子洲头，青年毛泽东的雕像正微侧着向东南望过来，正是“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神情。视线越过橘子洲，对面看不清晰的地方，是岳麓山下的牌楼路。那里的潇湘风光带上，有尊“湘江夜话"的著名雕塑。说的是1849年，隐居湘阴柳庄的左宗棠，得到卸任云贵总督、告病回乡途径长沙的林则徐召见，在岳麓山下的官船中彻夜长谈，纵论天下大势。左氏封侯拜相后，还认为与林则徐的这次会面，是他一生的“第一荣幸”。

       八点半从汽车北站出发，沿省道102线到望城区的桥驿镇，转x055县道后，,十点整于程家塅下车。此地是湘阴县、望城区、长沙县、汨罗市四地交界。环顾四周几座嵯峨的大山，唯觉东边的那座山山势奇伟，颇有左帅诗句中“万里江山眼底横”的气势，一问才知道那是幕阜山的余脉，汨罗市的最高峰玉池山。品味人生说那山她们早就爬过它的主峰，海拔777米高的达摩岭。遂生出哪天也去爬爬的念想。

       沿一条通村水泥路西行，经过湖鼻村，毛栗坑村，转年深月久、时断时续的毛石路，攀过湖鼻山和鹅形山交界的分水岭，一路仰望湖鼻山青翠中大片裸露的灰白色绝壁，俯看山间一簇簇红珊瑚般的野果。11点半到达千担山农家乐。13点后开始过鹅形村村部、决心水库、过高华亭下山。高华亭地处仍属汨罗的高华亭村，是一座清代遗存的料石砌筑的避雨亭。下山就是湘阴的界头铺所辖了。走在山中，目光虽然被满山翠竹、山脊远望俯视等美景所牵连，但心中却满是左宗棠的事迹。这一带奇峰叠起，山势险要且纵横纠结，南有青山，中有鹅形山，吴家山，北有湖鼻山灵光山，东有玉池山。正是屯兵隐居、据险而守的好地方。毫无疑问，一百多年前，左宗棠一定在这一带山中盘桓过的。

     我关注左帅是在2000年，那时在安化小淹镇资江边上的峭壁上修路，起点就是陶澍故居的著名景点，道光皇帝御书“印心石屋”和文澜塔。对河安化三中内的几栋古建筑正是清晚期任过两江总督的陶澍在家乡建的大官厅。古建保护牌上说，左宗棠曾在此地卜居八年。我甚为惊讶，难以置信，后来一查果然如是。

     左帅是有清一代乃至于整个中国历史上的大牛人。自号湘中农人，有点像江上野人那样的网名。生于1812年，早慧、早得大名而科场坎坷。15岁应湘阴县童试取第一，16岁应府试取第二名，21岁应乡试中第十八名举人。其后三次赴京会试不中。他自幼有名望于海内，18岁时被江苏布政使贺长龄视为“国士”，27岁任醴陵书院山长时，以一副楹联为回乡省亲的两江总督陶澍所激赏，目为奇才，一见定交，后来还被陶公主动要求定为儿女亲家，离世前一年还恳请左宗棠担任儿子陶絖的座师，由此才让他有了八年卜居小淹的经历。此后近十年蹉跎于安化小淹与湘阴柳庄之间，或为儿女句读之师，或为山野隐居之士。从青年时代“身无分文，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的豪情，到四十岁之前的买山而隐，“拟长为农夫没世”的心灰意冷。如果清朝统治不是被太平天国猛烈撞击一回的话，那他终其一生也就是一个湘中农人了。

       科场失利使他对清朝统治者也没有多少好感甚至完全绝望。太平军兴，开始他想到的只是保全家族。在老家附近的东山中，找到一个叫白水洞的好地方，建起茅舍避乱隐居，有些作壁上观的意思。隐居地大概就是高华亭往南走的吴家山那一带吧。连郭嵩焘也把家人放到这边避乱。后来江南糜乱，生灵涂炭，经好友胡林翼责已天下苍生之任，又经湖南张亮基、骆秉章两任巡抚数谴书币召公，这才出了山。开始就是一个师爷吧，现今的省政府办公厅主任之类。十年幕府生涯，渐与当时知名诸公曾国藩、李鸿章等相随左右，在扑灭太平军的伟业中大器晚成，49岁授四品京堂，50岁授浙江巡抚，52岁授浙闽总督。其后在福州办船务，剿灭陕甘回乱，直至扶梓西征，保全帝国六分之一版图，可谓居功至伟。其人生跌宕起伏，有如鹅形山吴家山高华岭一带山间地势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令人叹为古今观止。方信钟灵毓秀，奇山水必生伟男子，天生我才必有用。

       四点与三位美女先到界头铺。然后请假离队，打一摩的到三公里外的左帅出生地左家塅。只见一片空地上荒草凄凄，后边是几面残垣断壁，据说是左家的老屋残留下来的。其后则是一所学校巨大的照壁墙，满墙刷着“求真务实，开拓进取”八个大白字。好一个求真务实，真实的遗迹确实被毁了。左太傅，你在天有灵恐怕只有苦笑而已。左宗棠出山前购买的一处农庄叫柳庄，他的家人在那里呆了近十年时间。可惜天色已晚，去那边还要往湘江方向走十多华里，只好下次找机会再来了。

       好在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在自撰挽联中就有“七尺躯委残衰草”之类旷达之语。他一生早年大志，壮年潦倒而隐，中年之后时势造英雄，封侯拜相。不知道是故作矫情还是深有所感，死前自撰的挽联却有感慨，“愿从此为樵为渔，访鹿友山中，订鸥盟水上，消磨锦绣心肠，逍遥半世。唯恐皇天负我，再做劳人”。看来左帅的真心向往，也不过是出走社里当社民，湖湘山中任徘徊呢。我辈出走社民，功业不敢稍望其项背，逍遥半世或恐过之，幸福指数应该高于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