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叫六里桥,但917车站和944车站相隔甚远,下车后,我跑了5分钟,才赶到集合地点。幸好,车还没到,人也没齐。917一进站,我们大部分上车,留下独行叟队长等一位叫windy的队友,她其实已经到了附近,只是找不到集合地点。
周口店路口下车时,不到8点,等了一会儿,7路车来了,按照领队的电话指示,我们先上车,到终点等他们两个乘下一班车前来会合。车过娄子水时,蓝蓉说这儿是她姥姥家,哪儿等不是等,怂恿大家下车,进家喝杯茶。煽动力不够,未遂。
7路车终点是一个岔口。打开地图看,右侧通往葫芦棚,左侧通往驷马沟。其实去宝金山应该在前一站下车走宝金山口,不明白独行叟为什么选择这里作为起点。半小时后,独行叟和windy下车。
走左侧岔路。很快看见前方的村子,是驷马沟。没进村,在村头石板厂前左转,上坡。坡上的之字型路刚刚被人修过,铲掉了灌木,很好走。上到山脊,看看GPS,高程是512米,上升约300米,跟独行叟计划里说的600米有一定差距。山脊上有几个人在施工,面积狭小的山头上,已经挖了几个深坑,坑边堆着几袋水泥。问了一个,原来这儿要立一个高压线塔。 向下望去,一条幽深的山谷,树木葱笼,山谷尽头,峭壁巍然耸立,仿佛被一把刀切开一般,壁面平直,象巨大的屏风树在西面。那就是宝金山了。去宝金山,先要下到谷底。那么为什么不直接从那条谷的谷口进入,而要走另一条沟出发,多翻一次山呢?独行叟解释说,谷口一带是军队的地盘,不允许通行。
下降,到谷底,上了一条水泥路,右行,看见一座坚固的库房,路旁岩壁上有人工开凿的洞,配有铁门,上了锁,锁上的大铁链子一幅饱经风霜的样子,虽然涂着油,还是生了锈,看来有年头没开过门了。水泥路穷尽之后,是沟底的小路。沟里植被很密,一眼望去是厚厚的绿色,在阴沉的天色下,愈发幽暗。
遇上几个村民在铲除灌木,我们刚才一路走过来的山路就是他们修的。莫非要开发旅游?
一个三岔口横在面前,左右各是一条山谷,必须做出决断。右侧的谷口是一段光滑的岩床,很长,尽头是密集的树丛,看不出有路的迹象。左侧,一条小路在莽丛中依稀可辨。于是,走了左边。这条路还没有修剪过,灌木稍稍密一些,山谷也更为狭窄。有些路段呈一线天的地貌,脚下有洪水冲过的痕迹,雨季,这里是不能走的。
路上零星出现了一些人工斧凿过的石块,有很新鲜的凿面,但形状不规则,大小不一,零乱地散落在谷底,不象是用来铺路的。 正在疑惑这些石块的来历和用途,忽然,前方传来走在队首的受伤小蛇的喊声:“喂,上面有人吗?停一下,别扔了,下面有人。”
向右上方看去,一些碎石、泥土正顺着陡峭的坡面向下滑落。原来,山顶有人向下放石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中了埋伏。我们一起喊了起来。山上有了回应,落石中止了。 加快速度,逃离了这个危险地带。还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三险,我们就先历了一险。
路向左盘旋沿山坡上升,按照路的走向判断,将通过垭口伸向燕水方向,地下越来越多的驴粪也表明这是一条十分重要的村际通道。但我们始终没有看见传说中和照片上的红螺三险,尽管山势确实很险。独行叟的计划,原本是到三险之后原路返回,折回去参观沟里的玉虚观。而这样顺路走下去,行程将做重大调整。也许会走到霞云岭,从108国道返城。
三险可以算了,毕竟我们也欣赏了风景,没有什么风景是替代不了的。穿越到霞云岭的设想深深吸引着我们,超过了对三险和玉虚观的兴趣。但有一个新的情况却让我们为难,老孟赶上来报告说,走在队尾的WINDY因为腿有旧伤,跟不上队伍,被他劝退,回到安全地带等我们返回。如果我们改路线,她怎么办?
帮我们做决定的,是一位好心的架线工。他是从霞云岭过来的,去他的工地,宝金山顶南侧的这条笔直的山脊上要架高压线,他在这儿的工作是挖坑,架设线塔。我们经过的第一个工地,也是这个工程的一部分。而山顶落石的源头,是另一个工地。他告诉我们,我们走错了,三险在另一条沟,也就是在三岔口右侧那条沟,沟口有一段岩床。但我们不必退回三岔口。我们遇见架线工的地方,就是一个岔路口,只要向右一拐,沿着山脊侧面的这条窄窄的盘山小路,绕过山梁,就可以到三险,行程不过半小时。
到达三险之前,真是“冤家路窄”,先遇到了刚才放石头的民工,他们正在一块空地上吃饭。后面是一个洞,洞口有一段墙,看来以前是住过人的。他们说当年八路军在这儿活动过。一位白胡子老人告诉我们,再走10分钟就到三险了。
出发前两天在网上搜了搜红螺三险,发现“险”其实是“崄”,不过意义相近,写作险也未尝不可。三险分为下险、中险、上险三部分。想象中应该是三处险境吧。
沿着小路绕过石壁,登上几级破旧的台阶,再走几步,左侧出现一条岔路,通向上方一个平台,平台基座是人工用石块干砌的,规模挺浩大。顺岔路上去,穿过残垣断壁,看见一块巨石,上面依稀有字。我的眼神还算好,一眼认出了隶书的“中崄”二字,崄字写成了上下结构。看见了这两个字,才有了点靠谱的感觉。在此之前,红螺三险一直是一个虚无漂渺的概念。巨石上还有“月花庵山翠”的字样,是一副对联中的下联,上联已经难以辩认,只能看出第一字是“云”。落款的时间是弘治某年。
整体上看来,中险是一小块三面环崖的平地, 曾经建造过庙宇,它西侧正对着的崖壁曾有瀑布泻下,分成数叠,最上面的一叠,顶部比较开阔,看上去好象有人工加工过的痕迹,受伤小蛇、煽木想爬上去看个究竟,难度太大,放弃了。
西南侧的峭壁上有几道裂缝,宽度容得下一个人端坐其中,岩缝里用石块砌出一层层的平台,最低的一层有一人多高,我们试了试,不借助具,徒手根本上不去。我们对这些岩缝的用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猜想,这是古代僧人闭关隐修之所,最下面那一层,要用梯子上下。闭关者顺梯子爬上去之后,梯子便被抽掉,想下也下不来了,闭关者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摒除一切私心杂念,排除一切外部干扰,潜心修炼,直至开悟。对隐修这一行来说,这个石缝其实不算太邪门,人类修行史上,不乏比这更富于创意、更非夷所思的隐修场所。比如,著名的修士沙漠里的西蒙,站在一根高40肘(至少得有10米吧)直径三英尺的柱子修行了三十六年,不能坐也不能躺,只能站着,饮食都是由门徒用梯子送上去。基督教与佛教相比,更极端一些吧。
现在有些明白三险的意思了,三险就是三处隐修所,地势险峻,不易到达,因而环境相对清静,条件相对艰苦,清静则能排除世间嘈杂,有利于入定,艰苦方可磨炼心志,有利于开悟。
在中险吃过午餐,返回刚才的岔路口,继续向西北方向横切,路过一个庙址,有御赐的碑,半截舍利塔,一个闭关隐修的洞。从碑文上看,这个庙叫极乐寺。再向前走了五分钟,路到尽头,是这条沟的源头,一个小型的断崖,细流从苔藓下渗出,落到下面,蓄成一个潭。我试着攀上崖顶,不料与一条黄绿相间的小蛇狭路相逢,小蛇受了惊吓,从盘据的石壁上滑落下来,差点掉到我身上。这条受惊的小蛇马上成为受伤小蛇的新宠,用一根树枝把玩了半天才放它走。
要下山了,有一些遗憾,没找到上险。据寻山的描述,上险的标志是一根铁桩和绿色尼龙绳,我们所经过的所有地点都没有这样的标志。我们本来是要从水潭直接顺沟下撤的,沟里有一条路。但考虑到沟里的路可能要跳大石头,我建议先走一段回头路,回到民工聚餐的地点,从那儿下降,那条路是他们上下班走的,会好走一些。同志们采纳了我的建议。其实,这个建议还有一个潜在的动机:再把来路搜索一遍,看看刚才过来时有没有遗漏重要的岔路口。没找到上险,心有不甘。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对的。在极乐寺和中险之间,我发现了一条主路北侧斜向上的岔路。绕过一块巨石,前面是一道直上直下的石阶,嵌在岩缝里,高约6米,坡度可达80度,每一级石阶的深度只够踏上脚的前半部,非常险,好在两侧都有支点,或者石缝或是突出的岩石或者灌木,只要克服了恐惧,手脚配合好,攀爬并不算困难。天梯顶部是一个小平台,只能站得下两个人,向左,悬崖侧面开了一条路,很窄,外侧搭了一根树干用来保护,颤颤巍巍,感觉不太靠谱,绕过这一段,再一个右转,又是一个小平台,站在这儿,就可以看清上险的全貌了,所谓上险,就是上下两层悬崖之间错落出来的一个大一些的平台。从最后的小平台到上险,还有一个落差,要踩着几段人工堆砌的“石级”,这段石级,年代过于久远,已经风化的不成样子,一踩就掉渣,而且两边都空无所依,所以,有好心人在上面拴了一根绿色尼龙绳。躬着腰,抓着绳子,爬上了上险。这又是一个隐修所,比中险更隐蔽,也更难以到达,当然,比西蒙的柱子稍微多了一点人性化。石壁上有明代的诗文,还有民国五年的记游文字,用毛笔写的行楷,字迹很工整,内容是某某到此一游,如果换成现代人,肯定要挨骂,年代久远了,也便成了可以欣赏的古迹。
登上上险的人有独行叟、煽木、受伤小蛇和我。其他人暂在下面等候,听我们的信号。探明路线后,我们呼叫他们上来。但等了许久,他们没上来。后来才知道,当他们攀登天梯时,上面滚下一小块石头,速度很快。当时蓝蓉在最上面,下面依次排着西山老闫和地下偏上,蓝蓉伸手抓了一下,想把它抓住(呵呵,蓝蓉姐姐单手接飞石的动作很象一位女侠),石块蹭了一下蓝蓉的大拇指,改变航向飞走了。多亏蓝蓉反应敏捷,勇敢镇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蓝蓉不是伸手挡一下,或者低头躲开,都会有人受伤,不是她,就是下面的两位。最近是多事之秋,库布齐冤魂未散,又有人命丧沟崖,而且恰是被落石击伤致命。我们这一次,算是走运。但不能不反思和警惕啊。上险天梯上的这一次历险,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离开上险,回到主路,不久就看见了那条民工上下班的小路。小路穿过一片废域,我们发现了一口井,很浅,井水清澈见底。石壁上有题刻,表明这个地方叫翠竹岩,废域叫乳峰庵,初建于明崇祯甲申年,重修于清宣统辛亥年。呵呵,甲申是明灭亡的那一年,而辛亥呢,是清朝灭亡的那一年,很巧。每到天下大乱,便有人避乱于山丘,此地与其说是修行所,不如说是避难所。
顺着沟走出来,就回到上午走错路的岔路口,修路的老乡已经推进到此处,windy已经跟他们混得很熟,基本上本地化了。
又上了水泥路,经过我们从驷马沟翻过来的落点,继续向下,到一个岔路口,取右。穿过一排废弃的营房,右转上山,沿着宽大的石阶,走进一个大院。这就是玉虚观,也叫三清庙。最初是道教庙宇,后来被清末的太监们相中,演变成他们的疗养院。院子里的石碑上记载着捐赠者的大名,全是地位相当高的太监,起头的一个就是李莲英。从修行所到疗养院,从捐赠者到主人,这个渗透的过程,或许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这个玉虚观在沦为废域之前,是军队的地盘。可能做过营房,墙上原来张帖的劝善的壁画,被刷过一层报纸。时光流逝,报纸片片脱落,露出了下面的壁画,壁画脱落,露出下面的白墙。残缺不全的报纸和残留的壁画分别记载着不同历史年代的信息。玉虚观的山门是所在建筑中最为完好的,但上面的匾额已经不可考了,全换成了红色涂料写成的革命标语。
出玉虚观,回到水泥路,向外走。经过一个仿古的招待所,里面装修得不错,但看得出有几年没用过了。路两边隔上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山洞,大铁门上着粗链子锁,一律是锈迹斑斑。几处营房,都空无一人,门窗破败不堪。一座水泥筑造的大型猪圈,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猪圈,因为一头猪都没有,而且看得至少10年以内没养过猪。除了我们,整条山谷空无一人,所有的人工设施都没有一丝人气。独行叟说,这是一个军事单位。呵呵,在这儿当兵,名义上是服役,实际上是疗养,是修行啊。
走出山谷,是一片开阔地,左侧临山,右侧拉起一道墙,围成一个大院。院中开始有近期的人类活动迹象。看得出,这片生活区设施很齐全,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儿童乐园,但儿童们在哪儿呢。到处依然是静悄悄的。没人出来理我们。
顺着宽阔的甬道向大门走去。快到门口,一个穿迷彩库的年青人从警卫室走出来,一脸怒气,嘴里骂骂咧咧,把铁门上挂着的大锁啪的一声锁上了。好话说了一萝筐,他根本不为所动,说已经出来几拨人了,都送派出所了。我说,那就按规定办,把我们也送派出所如何。他脸色变得更难看,瞪了我一眼,把我们撵出去找领导。
办公楼离大门还有400米,我们一边往回走,一边打别的主意,万一领导也是个二百五,岂不是更糟,索性。。。。爬墙运动一经触发,便一发不可收,因为院子垫高了,所以内墙很矮,很容易上。10个人一起爬墙的场面,还是比较壮观的,也是很维隐蔽的。翻出去8个人的时候,我们被200米外两个正在溜达的兵发现了,他们喝斥起来,很快哨兵也出来了。这时独行叟和西山老农正在下面托着骑虎难下的WINDY,帮她下墙。我则站在墙上望风。我们都翻到墙外,哨兵也带着一脸暴怒打开原来上锁的侧门冲出来。一把揪住队伍里看上去最弱的蓝蓉,煽木厉声喝住他,说:“我也是当兵的,你放开她,咱们单练。”哨兵被唬住了,放开了手,一时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大部队已经从他身边掠过,只剩下断后的独行叟和我。他紧紧抓往独行叟的手臂。我也留了下来。又出来两个兵,其中一个还牵着一条肥硕的狼狗。
我们被带到办公楼,屋里出来一个被称为政委的胖子,陕西口音,问了一下我们的来历,然后温和地批评我们不该爬墙,本来很简单的问题,登记一下就放行了,一爬墙,反而搞复杂了。我们连声认错,说一念之差,对不起了,给大家添麻烦了。这时来了一个黑脸的大个子兵,挥舞着一根警棍,怒气冲天,咬牙切齿说要找一个穿黄T恤的胖子算帐,因为这个胖子威胁了他的兄弟。我猜他说的是煽木。呵呵,煽木估计已经跑远了。
政委陪我们折回警卫室登记,几个兵耀武扬威地跟着,商量着怎么把那个威胁了他们兄弟的胖子找回来教训教训,独行叟担心队友们没走远,万一再撞上,煽木会吃亏,于是对政委说刚才我们有位老同志跟战士有言语上的冲突,请政委从中调解一下,千万别闹大。政委低声说,一会儿你们跟哨兵道个歉。
独行叟先登记,然后轮到我。这时那几个牵狼狗抡警棍的兵盘问路人有没有看见前面一群背包的人,路人回答他们在前方200米处的路边。兵们异常兴奋,牵着狗向那边飞奔。独行叟慌了神,也跟着跑过去。我正在登记,无法脱身,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服软,可别打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还好,当我们的人被押回来时,大家的表情都很平静,没有发生过大规模冲突的迹象。后来,便是例行公事的登记。兵们为了发泄,吼叫着勒令独行叟删掉了照像机里所有的照片。
这番波折是我们这次宝金山看红螺三险活动中经历的第三险。就象是唐僧取经要凑足八十一难,我们的红螺三险之行也非得凑足三次历险。真是一个闭关修行的好场所,所以我们也给闭了一次关。
上帝把时间掐得很很准,我们被批准放行之后,恰到好处地赶上了7路的末班。路上,售票员提供了一些关于那帮兵的八卦信息。那帮兵都是从市内其他单位调来的,谁都不吝的老兵油子,基本上是最后一年的兵,在这个鸡肋一般无味又不舍的单位疗养疗养,就要开路了。当官的也管不了他们。 呵呵,理解,这个曾经用来闭关隐修避难疗养的山谷,现在用来安置这些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家伙,也算是一种“临终关怀”吧。
被“老总”们删除的照片,曾让独行叟伤痛不已,在WINDY的帮助下,我找到了那款恢复删除照片的软件,把它们抢救了回来。windy,这位差点儿没赶上队伍,又中途被劝退,全队最郁闷的伙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她的特长。我再次感到,每一位伙伴,都是上帝所赐,都是有缘而来,都是不可替代的。
本文已在[2006-5-28 11:41:25]被作者重新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