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无所用心的闲人—5月1日至5月4日出走东甸子梁领队报告   

  • 小撮 2006年5月06日

    【行程记录】

    5月1日 暮投金水口

        13:30 穿过丽泽桥一带乌烟瘴气的工地和长途站横七竖八的停车场,我找到了写着“南款”的那辆客车。此时距早上醒来给地下偏上打电话委托他给大家买票,已经过去整整6个小时。这6个小时里,地下偏上兄在这马蜂窝一样混乱不堪的车站进进出出,如一只勤劳的工蜂,焦急地打探有关传说中开往金水口的那辆客车的消息,并不断地将最新更正的消息报告给我,再由我挨个打电话通知给队友们,我的小灵通的翻盖合页也终于在这频繁的开合中折断。此时,队友们静静地坐在那辆即将满座的车里,看着我倒数第二个上车。我带的两个小包,一个背包,一个黄挎包,招来一片哗然,看看车后窗台上、过道里拥挤着的大包,我知道,我的装备有些脱离群众。

        最后一个上车的是现代城,他出发已经不早,到车站又进厕所蹲了一段时间,因为等他,我们错过了出站的最佳时机,被迫不及待进站的另一些长途车堵在停车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脱身,驶离作为丰台区卢沟桥乡太平庄村村办企业的丽泽桥长途汽车站。此时是14:00。

        这是一辆个体班车,与依维柯大小相仿,车型我说不上来,我一向对车没概念。有空调,但空间狭小,司机一路还捎了几个无座的乘客。这辆车的终点南款不是我想象中的中心乡镇,只不过是车主兼司机的家乡,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村,位于金水口以南。

        乘客大多是在北京打工返乡的当地人,除了我们,唯一的外乡人是一位来自上海的军人,他昨天晚上乘火车到北京,然后转车去其中口的军营,探望军校的老同学,如此不远千里,我们起初以为他是去看MM,后来得知是看哥们,竟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从丽泽桥到其中口,翻山越岭,五个多小时的颠簸啊,除了那些归心似箭的游子,我们这些野惯了的人都有些觉得不值。是什么样的交情支撑着这位兄弟如此不辞辛苦长途跋涉呢,他与被探望者之间,想必有不同寻常的故事吧。

        呵呵,由此想到了古代范张鸡黍的故事:汉代范式生病于路中,张劭仗义相救,俩人一见如故,相约来年九月重阳设鸡黍,赏菊花以待。范回家后为妻子口腹之累,溺身商贾之中。一日早上,邻居送来茱萸酒,方知是重阳。忽记相约,此心如醉。心想山阳至此,千里之隔,非一日可到,寻思无计。常闻古人有云:人不能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遂嘱咐妻子曰:“吾死之后,且勿下葬,待吾弟张元伯至,方可入土。”嘱罢,自刎而死,赴鸡黍之约。

        看起来,古人对同性之间的友谊似乎比现代人更为珍视,所谓“朋友是手足,女人是衣服。”若是现在,范张这样的举动难免会被人联想到断臂山之类。

        班车且走且停,穿过房山、张坊,沿拒马河谷溯流而上,过十渡、野三坡、苟各庄,驶上108国道,经过篷头、白涧、其中口这些我已经熟悉的村镇,于天黑之前到达金水口。远远的,隔着车窗,看见了墓色中的金水口。也许是由于地名里的那个“金”字的暗示,我想象的金水口是一个小镇,被公路一分为二,公路两侧有饭馆、旅社、店铺。而此刻,车窗外真正的金水口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背靠着一群墙壁般直立的大山,108国道从它东侧一华里开外擦过,并没有给它带来想象中的繁华和喧闹。我的心有些虚,住店的希望渺茫了。与投宿农家相比,我更愿意住乡镇旅社。住到私人家里,毕竟是一种打搅,钱也不好算,给少了,感觉自己欺负了淳朴的老乡,给多了,又会觉得不值,不管怎样,都会有一种尴尬。但金水口还有一种没有预料到的尴尬等着我们。

        在闷热的车厢里颠簸了五个小时,一下车,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强烈的饥饿感袭上来。此时唯一的愿望是尽快找到住处,尽快开饭。我们迈开大步,向前面的村子走去。

        在树子和国道之间,有一座白色简易房,走近了,发现那是一个杂货铺,亮着灯,门口聚着几个老乡。我们进了小店,想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物品,明天就要进山,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不料,一进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沿着香味看过去,里屋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搪瓷盆,盛满了热腾腾的菜,是一盆乱饨。对于一伙饥肠漉漉的人,还有比乱炖、卤煮之类世俗烟火味浓烈的食物更勾引食欲的吗?一瞬间,我感到这是瞑瞑中上帝的安排。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天予不取、反受其弊,当仁不让,这些成语、俚语一股脑涌上来,与加速分泌的唾液掺和在一起。此处甚好,恰到好处。

        我们毫不客气地说明了意图,店主毫不犹豫地同意我们享用这餐原本为自家准备的晚餐,并且答应安排我们住宿。在等待店家准备晚餐的几分钟里,店主的大儿子,一个曾在北京打工、现在混迹于野三坡的年轻人,见过世面,发型很时尚,不断地预言这顿晚餐将如何丰盛,完全是物超所值,言下之意我们这次是拣了大便宜,将品尝到在城里一辈子也品尝不到的绿色美食。那些夸张的语言引起了冷眼的警觉,他悄悄地建议我先谈好价钱。

        冷眼是对的。那个夸夸其谈的小伙子在表白一番乡下人实在、不会宰人之后,开出了价码:晚餐加早点加住宿,共350元。这大大超出我的预算,更超出了我的预料,尤其是打着实在和淳朴的旗号开出来。正在摆上桌面的“丰盛”的晚餐,菜单如下:两盆乱炖:土豆+白菜+鸡架(小伙子口中的“柴鸡”);两盘共约8条煎咸鱼(每条约10厘米长);一些野菜饼子,成分是榆钱、柳芽、玉米面,口感很粗糙,也很难消化;玉米粒加红豆熬成的粥。第二天的早餐是一锅棒渣粥。而住处,则是11个人两张炕外加一张小床一个沙发。

        经过谈判,最终成交的价格是每人25元,共275元。我的队友们都是一些善良温和的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跟用“实在”和“淳朴”武装起来的乡村小商人计较,况且从数字上看,超支并不多。

        乱炖和粥还是很受欢迎的,我们没客气,吃到肚皮鼓起来,剩下的粥和菜,包括不够人均一条所以大家比较谦让的咸鱼,被现代城一人包圆。现代城是最后一个上桌的,队伍刚一停下来,他就没影了,开饭的时候找了他半天,才从老乡那里得知他的去向:他去了附近的桥洞,那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公共厕所。直到我们吃完,现代城才从桥洞回来,上桌接班。此后两天,同样的场景多次上演。现代城的饭量和他上厕所蹲坑的频率都大大超常,以至这次出走结束之际,他得了一个“三遗”的绰号。“三遗”是“顷之三遗矢”的缩写,本是赵王派去作人事考察的钦差大臣对廉颇将军的不实之辞,用在现代城身上,却是确凿无误。

        饭后,店家小伙子带我们去他家住宿。穿过金水口的城门、街道,这才发现,金水口不象远观时那样闭塞落后,村里有两层的小楼、一座正在建设中的农家院,好几个小卖部,以及比小卖部更多的理发馆。我计划中所预料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小型的经济文化中心。

        房子不大,里外两间,被子已经按我们的人数铺好,比预料的干净,睡袋可以免了。可惜小炕太小,睡四个人很挤,委屈了没事、地下偏上、FOOT和藏羚羊。

        没有自来水,用水要从缸里舀。我好办,压根就没带洗漱用品,湿纸巾和木糖醇,取代了毛巾牙刷牙膏。

        出走的第一夜总是难以入睡,况且并没有体力的消耗。熄灯之后,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不靠谱的话,没事张嘴就来的小段子给大家带来无穷的快乐,而现代城的行为艺术是我们的又一源泉,尤其是他在小店买的那四斤麻花,成为我们新的笑料。但这些贡献,都被他多次的起夜带来的烦恼抵消了。

    5月2日 沉沦的山谷

        闹钟、房东叫早都没有鸡叫得早,天一亮, 我们就陆续起床了。

        我和冷眼去街上溜达,一出门就有一个郁闷的发现。离住处十米开外,就是一家“利民客栈”,两层小楼,一层餐厅,二层客房,正是我计划中最理想的食宿场所。昨天我们本该先进村考察一番,可惜被那锅乱炖打乱了布署。

        古老的城墙将村子和村后的山坡围了一圈,格局与沿河城、镇边城相似,应该是同一时期的建筑。

        回到住处,召集大伙一起出门,先去房东的店里吃早点。早点只有稀的棒渣粥,没有什么干粮,昨天剩下的野菜团子,现代城已经收到包里,让他拿出来分享,不料已经长了白毛,店家看了看说:无妨,是面,不是发霉,但大家已经没有胃口,只有个别傻大胆(我和没事)战战兢兢着囫囵了一块,也不敢细品有没有异味,其他同志只敢喝粥,灌了个水饱,以致于这一天明显感到能量不足。

        通往寺儿沟-店坡的路口位于金水口村东侧,沿着峡谷向东北走一小段,再折向西北,这是大方向。出发时,店家说到寺儿沟有三十里地,很难走,到店坡就更远,有七十里,我们可能一天到不了。山里人对距离的概念有些怪异,不能太当真。他们不常去的地方,通常会夸大距离。我们从金水口走到寺儿沟,实际上只用了两个半小时,从6:30到9:00。

        这是一条干旱的峡谷,两旁高耸的山体并没有为它蓄积太多的水源,除了位金水口和寺儿沟正中间,称作半峪的地方有一个九龙潭,从斜刺里流出一点水外,整条沟大部分干得冒烟。路很好认,大路居于峡谷中央,有长年累月的脚印,将它与两旁偶尔出现的岔路区别开来。我的GPS没帮上什么忙,仅仅是印证了我事先猜测的准确性。

         满地都是洪积的碎石,磕磕绊绊,脚底苦不堪言。这条沟地势平坦,修一条可以通车的乡村公路并不困难,而竟任其如此坎坷,仿佛山谷深处的那个村庄并不存在。迎面遇上几位老乡,是一早从店坡出发的,去金水口串亲戚。他们告诉我寺儿沟已经属于涞源,县界在九龙潭,而非我原以为的山脊。我终于明白这条沟如此荒芜的缘由。这一带的行政区划令人费解,不以山脉等自然界线划界,反而人为地割裂同一流域。寺儿沟与金水口属于同一流域,一沟相连,天然通道便于交流,行政区划却将寺儿沟划归山那边的涞源县东团堡乡。于是,本属天然通道的山谷废弃为两县之间谁都不管的缓冲地带。寺儿沟夹在西侧的天然屏障和东侧的人为荒滩之间,自生自灭。

        远远看见寺儿沟村。它深陷在群山重围之中,仿佛一头被缚的困兽,挣扎以久,气力耗尽,已然绝望,苟延残喘。村子周边的沟沟坎坎,没有一棵乔木,灌木也是凤毛麟角。最多的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棱角突兀,造型丑陋,在苍穹下反射着阳光,十分刺眼。

        村头是一所颇具规模的小学,门上写着几个字:“北京升旗希望小学”。院子里树着一根旗杆,但没有国旗。在这里支教的北大小伙子说:旗子被人偷走了。他们一行五人是三天前来的,在这儿上上课,明天回城。这所小学是天安门国旗班的士兵捐赠的,在北京公益组织里有一定名气,经常有大学生来此支教。他们刚才正在上课,无意间看见远远走来的我们,以为是另一群前来支教的志原者,就提前下课,出来看个究竟。

        我有些不好意思。同学们,很抱歉,我们不是支教的,也从来没听说过北京升旗小学,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无所用心的闲人,一群无牵无挂的过客。

        院子里的孩子约二十来个,在偌大的校园里,显得稀稀落落。小老师解释说,学校刚建成时,学生比现在多,教师也比现在多。后来,教师一个个走了,学生也就流失了。现在学校只剩下两个专职的民办教师。这时,北大的小伙子指了指一个缩在墙角抽烟的中年人,说:“这一位就是校长。”

        这位校长是一位残疾人,侏儒症患者。他叹着气说,做这份收入菲薄的工作,实在是迫不得已。他的家在山背面,东团堡以南的一个村子,离此80华里。

        要上课了。北大小伙子拉了几下办公室门口的绳子,闷闷的钟声响了起来。孩子们懒懒地跑进教室。小伙子不无自豪地说,他要去上一节思想品德课。加一跟过去旁听了一会儿,回来说,他讲的课题是拾金不昧。我哑然,这个小山沟里,能拾到金子吗?

        离开希望小学,我一直在想,生态如此恶化的寺儿沟,有没有希望?对于不幸生在寺儿沟的孩子们来说,什么是希望?一所教他们拾金不昧,带他们举行升旗仪式的希望小学,能给孩子们带来希望吗,能给村子带来希望吗?

        也许,寺儿沟更象一艘注定要沉没的大船,而那所小学,只是一条救生艇,能搭上救生艇的,注定是个别幸运儿,大多数乘客,还要留在船上,沉入海底,而那条救生艇,在惊涛骇浪中能否幸免,也抑未可知。

        经过村子,村中心的空地上,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几十只山羊侧卧在地,村民们手持铁丝拧成的梳子,细心梳理羊毛,刷下换季褪下的绒毛,这就是羊绒。村民说,一只羊一年产绒约一斤,收购价约一百五十元。我想,对他们来说,一群羊,是更实实在在的希望,在这没有水、没有土,不能种庄稼的地方,粮食和梳菜都要花钱买,更不要说穿衣、日用品、孩子上学等等开销,不养羊,人们靠什么维生呢。

       而山羊已经吃光了乔木,快要吃光灌木,也许山坡上的草还够它们折腾一些年,等草也吃光,这一带变成完全的荒漠,寺儿沟的人们便要背井离乡,迁往山外,去品尝另一种艰辛。这是他们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祖先,那些在山外失去土地的流民,不也是沿着山谷,一步步迁入深山,来开荒的吗。三百年山里,三百年山外,人们就是这样在命运的天平上,荡过来荡过去。

       我们这些过客,不论是出走社,还是北大红十字会,抑或是天安门国旗班,都改变不了什么。

        由寺儿沟向店坡,我的计划是一直钻沟,顺沟自然上升到垭口,然后下山。这是从地图上理想化的一厢情愿。实际上的地形比这复杂,那条沟过了1600米,就变得极为狭窄,并出现断崖,当地人称为死壶,只能由两侧山坡绕行。我们起初选择了左侧一条貌似成熟的盘山路,走到尽头发现是一条死路,是山民采药伐木的通道。

       原路返回,得到一位老牧人的指点,转向右侧支谷,遇到一个羊圈,顺着羊圈对面山坡上的之字形小路上升,上崖顶,看见一条山崖顶部和侧面绕来绕去的弯道,左转右转,最终伸向计划中预言必经的垭口。垭口所在的山脊上已遍布草甸,有牧人和牛羊的剪影在晃动。我们走到垭口,山谷对面齐齐的是东甸子梁的漫长的边缘线,顶部平坦如砥。向下望去,几个村庄积木般散落在宽阔的山谷里,地势最高的那一个,就是店坡。

        冷眼夫妇首批抵达店坡,时间不到五点。最后下山是的大龙和加一。加一的脚磨起了泡,将不得不放弃5月3日的行程。

       我们在店坡受到庞村长夫妇真诚而热情的招待。村长身形瘦小,年龄与我相仿,性情温和善良。我经常与村长打交道,一般每到一个村子,都要先找村长,而村长家很好找,村里最豪华最气派的房子,一般就是村长家。但在店坡例外。庞村长家没有任何村长家的特征,外观甚至比一般的房子更破旧。屋里的陈设也很简朴。交谈中得知,庞村长是南石堂人,倒插门来的店坡,也许是寄人篱下的缘故,为人处世比较谨小慎微,他家的简朴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这样简朴的屋子里,端到桌上的晚餐却异常丰盛,因为人多,我们分了炕上炕下两桌,每桌都摆了一大盆乱炖,成分有土豆、咸肉、蕨菜、扁豆等,蕨菜是去年村长夫人从山上采来的,一直珍藏着舍不得吃,这回饱了我们的口福;一盆口感很脆的咸萝卜;一盆玉米面饸烙,用葱丝、土豆丝、醋做卤;两盆馒头;一大锅米饭。估计村长把家里的存粮全用上了。还有饭后零食:榛子。

        晚餐后,按每人食宿费20元的标准,连哄带吓,把钱硬塞给了一直在谦让的村长。

       没事、地下偏上、FOOT、藏羚羊、西秦被安排到村长的岳父家。剩下的6人在村长家过夜。睡前,现代城与村长的内弟杀了三盘象棋,二胜一负。据现代城说,这小伙子棋艺不错,与他水平相当,他是用长考瓦解对方的意志,使之出现漏洞才险胜的。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连现代城的起夜都没有听见。

    5月3日 行走东甸子梁

        早上洗漱时才知道,店坡吃水很不方便,要到村头一个小沟里去挑。我们去水源处参观了一下,一片木头插到石头下面,水从上面的沟里渗出来,由木片引导,汇成一股细流,水桶放在下面,很长时间才接一桶。水质不太干净,有沙土、草棵、微生物等杂质。往年的水量会大些,今年春天一滴雨都没下,有这样的细流,就很好了。

        而田地就无能为力了,不下雨,就不能播种,眼看着过了播种季节,庄稼不能及时种下,收成要出问题。今年,危机笼罩着乡亲们。

        早餐依旧很好,村长夫人早起蒸的馒头,米粥,煎土豆片,咸菜,蒜蓉辣酱。

         7:00准时出发,与村长一家、大龙、加一告别。大龙将陪加一经东团堡到涞源乘车回京,再会,可爱的朋友,这次你们望梁兴叹,夏天,我还会来的,不为别的,为了弥补你们的遗憾,也要再来。

        店坡通往东甸子梁的路是新推出来的盘山土路,可以开车上来。全程5华里,上升300米。村长说,以后这里大概要开发旅游了。我想,好啊,这样一来,村里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了,到东团堡的路会修成柏油路,会有班车直通涞源,煤就容易运进来了,就烧得起煤,不必砍柴了。虽然我们不喜欢旅游,总是躲开旅游区,但我们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过客,闲云野鹤、天马行空,在广阔的天地里,总有不为人知的角落做我们的舞台。我们祝愿旅游业给村长这样的好人带来福音,也希望在这福音中,村长保持一个好人的本质。

        8:00 到达梁顶垭口,此处有一个小山神庙。北面的山谷,是阁上、曹子水的所在。西面则是甸子梁的主体,黄草遍地,一望无际,坦坦荡荡,起伏平缓。

        我们转向西北方向,走入草甸深处,沿着中轴线前进,在不知不觉中爬升,地平线缓缓降低,北面的茶山徐徐升起,后面灰蒙蒙的山峰是小五台。

        渐渐的,茶山村也摄入视野。如果改变行程,时间也足够到茶山村,比到苜蓿还近。有一天,我要设计一条店坡到茶山村的路线。

        我们始终没有找到东甸子梁的主峰,梁顶太平了,已经不存在峰,硬要找一座峰的话,那就是西秦,他是我们中最高的。踏上东甸子梁,不再是爬山的感受,而完全是草原漫步,极目四望,地平线外,除了北侧更高处的茶山,就是无际的黄草和蓝天白云。细心的地下偏上打印了《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歌词,我们一遍遍地唱这首歌,自我陶醉着。

        有一会儿,走累了,我们停下来,不知是谁第一个躺下来,马上,一个接一个,全队都仰卧在草地上,微风拂面,阳光暖暖的,云雀在叫。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一种聒噪。静静地躺着,感觉着阳光,感觉着微风吹着,听鸟鸣。有这一刻,此行就值了。

        可惜,我们是俗人,免不了瞻前故后,患得患失,为了赶路,为了完成计划,我们不得不从那片刻的入定中脱离出来,向下一站前进。

        梁顶慢慢收缩变窄,脚下由水平变为倾斜,前方出现山地的脉络,沟谷、山梁萧洒地伸展着它们的臂膀。我辨认着地形的格局,认出了我们计划中要践行的路,那条路,沿着西北侧的山脊,从青黑色的松林中穿过,如一条白色的丝带,系住大山的发束。这边已经是蔚县的管界,造林比涞源一侧用心得多。有时,行政界线也是自然景观的界线。

        在美丽的落叶松林中漫步,也是此行赏心阅目的经验。也许是太放松了,可怜的藏羚羊在松林中崴了脚。鉴于我们的速度大大超前了计划,再加上藏羚羊的状况,我决定省略5月4日的沟谷行走。下山到北骆驼庵村后,立即包车出山去西合营。在做这个决定之标,还考虑了另外两个方案,一是向左下降到南骆驼庵,再到到草沟堡乘班车;二是继续山脊行走,直达207国道。后来到了垭口,南骆驼庵方向的光秃山体让人望而生畏, 而继续走山脊又要上升,我们最终坚持了原路线。

        下降到北骆驼庵途经一条很美的山谷,仍保留着去年的秋色,右侧坡面白桦树上挂着红叶,盘山路时而被牲口踩得一片狼藉,并有水从地下渗出,积在牲口的脚窝里。

        想象中,北骆驼庵该是小桥流水人家吧。

        不料,一下山,景观陡然变脸,山体植被全无,沟谷一片赤地。北骆驼庵已经处于半废弃状态。包车实属妄想。

        继续下行,不久就看见了水,是从茶山西坡发源的,而通往曹子水的路口就在水边。

        我们停下来,洗脸、洗脚、喝水,然后继续前行。一辆白色的吉普,超载着乘客,疾驶而来。我想到了程峰,五一了,他是不是要回家过节。程峰是去年十一我们在曹子水投宿的东道主,在北京一个外企谋生。正在这么想着,那辆车停了,一个熟悉的脸孔隔着车窗向我露出笑容,车门打开,下车的正是程峰,随后下来他的女友,也许现在已是妻子,还有他的弟弟、弟媳、妹妹,一大家子,都是去年的熟人了,我们亲切的握手,为半年之后这次重逢而由衷的惊喜。

        现在我有些后悔,忘了问候去年热情招待我们的程大妈。大妈,您还好吗?愿您健康长寿。

        顺流而下,到达一个地图上没标注的村庄,张店。其实这个村比北骆驼庵和苜蓿都大得多,也繁荣得多。我们补充了一些给养,并打听到有一辆班车,即将从西合营归来。

        我们又向前走了一段,找到一片河边草地,坐下来静候班车。不久一辆吉普从张店方向开来,我冲上路中央,拦住车,央求司机把藏羚羊送上国道。司机很痛快的答应了,没事陪藏羚羊一起上车。

        剩下的同学决定不再消极等候,还是边走边等。一段艰苦的行军之后,在旧乡政府附近,与盼望以久的红色面包车相遇。但它还要先把乘客送回张店,再回头拉我们。于是,我们安心地坐在一片落满羊粪的草地上等车。其间,现代城不无得意地炫耀他的生意经,其中不无坑蒙拐骗的下流勾当,听得我一时火起,痛斥之,并在此后不给其好脸。

        车回来接上我们,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一路颠簸,时而给牛群让路,时而遇上熟人停下搭话,一段拉力赛般的行程之后,驶上国道,此后便是一路顺风,于6点到达西合营。与没事、藏羚羊会合,他们打听到当晚还有一趟车开往北京,只是关于上车的地点、票价、车型等等,听到无数的版本,已经处于晕倒的边缘。今天的西合营是个乱糟糟的小镇,我已经找不到当年我和XIAL下南台后投宿的小店,所以听从公众的意见,决定去蔚县住宿。我对当晚回北京兴趣不大,太晚,也太赶,票价又贵(我记得是35元),况且我还没去过蔚县。

        终于打听了最确切的版本,6:30有一趟卧铺车到北京,票价60元,上车地点某某某,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在最后一刻,我们晓以利害,给现代城算了笔帐,说服他跟没、藏二位一起乘车回京。而我们要乘的西合营到县城的公交车也到站了,上车后,又接到藏羚羊电话,这回是最终的版本:这辆车非卧铺车。明天的车也是60,刚提的价。问我们走不走。我说,不走,明天再说怎么回北京的事,今天,我们只想去蔚县。

        公交车上,遇到一位自来熟的中年人,与我们攀谈起来。他的老家在赤崖堡,跟赵义是本家,小时候经常上小五台放牧砍柴。工作单位是蔚县煤炭局,在北京有自己的生意,给大学生宿舍提供自助洗衣机服务。我夸奖他的思路好,与学校做生意省心,不用担心付款问题,搞定几个学校,就可以坐地收钱做地主了。他要给我们推荐宾馆,我说我们打算住车站招待所,10元一夜的那种。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还有10元一夜的招待所,看来他对这样的地方不熟。同车的一个小女孩笑着说,不是10元,是5元。

        车驶过一座古朴的小镇。我问他这是哪儿,他说是代王城。我依稀记得,代是赵国属地,秦灭赵后,赵国的一位王族逃到代,自称代王,建立了一个流亡政府领导赵国人民继续抵抗,莫非就是这里。那么,这座城有两千多年历史了,比蔚县县城还古老啊。可惜没下车。

        进入县城,蔚县象我去过的大多数县城一样,尘土飞扬,杂乱无章,大片的平房,点缀着少数高楼大厦。公交车的终点就是长途汽车站,司机想了想,没让我们下车去住5元钱一夜的大车店,他说,那太脏了,你们还是住条件稍好一点的旅馆吧。他把我们拉到汽车站正门前面的大街上,指着一排小楼说,可以去那里问问。

        我们最终入住的金河景区招待所正是10元一夜,没有超预算,而超出预料的是,这里还可以免费洗澡。

        晚饭在夜市吃了莜面卷、凉拌饸烙等小吃,饭后一时心血来潮打了两局台球,又买了一个西瓜。蔚县县城腐朽没落的一晚,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5月4日 归程

        发往下花园的班车12:30开车,给我们留出一个上午逛逛蔚县县城——蔚州镇。

        躲开繁华喧闹的大街,随便找个胡同拐进去,就一步跨进另一个时空,切换的速度很快,房屋很古旧,是生活中的古旧,而不是为了旅游而营造呵护出来的古旧,与外面咫尺之外大街上的时尚气味相比,胡同里的时间是停滞的,两者仿佛毫不相干,仿佛外面是另一个城市。

        逛进一个叫公道巷的胡同,墙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首诗:“千里捎书为一墙, 让人三尺有何妨?万里长城今安在, 谁念当时秦始皇?”恍惚记得这个典故,好象说的是古代蔚县的一起房地产纠纷,两家在朝中都颇有势力,谁都不服谁。最后还是其中一家的高级干部修养好,发扬了一下三个代表,写了这首诗劝说他的族人,平息了这起诉讼,维护了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回来之后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位高风亮节的好干部叫魏象枢,事件发生时任顺治朝的刑部尚书。这个故事虽被传为佳话,但也不必太高评价,毕竟对方也是当朝要员,为三尺宅地,弄到两败俱伤,实为不智,族人鼠目寸光,贪小利不顾大局,作为官场上混了多年的老油条,魏尚书自然不会如此短视,这首诗体现了老魏高超的危机公关艺术。话说回来,如果对方是平民百姓,老魏还会这么客气吗?所谓“公道巷”,不过如此。

        两个城门,一个南安寺塔,一个剪纸厂,匆匆掠过,过眼烟云而已。印象深刻的是某教派的各种宣传品,内容颇为“反动”,图文并贸,大街小巷、电线杆子,五步一张,十步一块,触目惊心,与各种商品信息、求职招聘、治疗性病的小广告相映成趣,张帖时间,从去年到昨天。最妙的,有一张竟端端正正贴在城管执法大队的铁门上,落款是去年。看来,蔚县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地方,离北京不过区区二百多公里,却已有天高皇帝远的感受。

        乘班车前往下花园。窗外的景观基本上是黄土高原,看不到绿色,也看不到水,河道都是干的。蔚县曾属山西大同,看来有道理的。

        一路上看见两个天主教堂。一个在张家堡,一个在下花园矿。离下花园城区都不远。 

       2:30到达下花园。下花园在宣化县的包围中,却是张家口直辖的一个区,重工业基地。一下车就闻到煤烟的味道,三座巨大的电厂高井矗立在离公路不远处,一个高耸的烟囟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在车站东边一个小吃部里吃完午餐,阴沉了很久的天空,终于开始落下几个雨点。踱回车站途中,看见了一块路标:“鸡鸣山2公里 鸡鸣驿3公里”。这才知道南边灰蒙蒙的那座山就是鸡鸣山。如此之近,如果我们早看见这块路标,就会去鸡鸣驿逛逛了,走过去都行。北京人来鸡鸣驿,都在沙城下车,再包车过来,费用既高,又浪费时间。正确的走法是乘火车到下花园,再徒步过去,

        候车大厅里很挤。有不少背大包的男男女女,看样子是从小五台下来的。

        车晚点半小时。起初担心没座,但我们一上车,车长就把前面备用的车厢打开了,拥挤的乘客立即疏散开来。

        车过沿河城,与老九、煽木、爬山虎胜利会师。   

    【有关评述】

    1、金水口投宿,调查研究不够,决策太轻率,错过了最佳食宿场所。

    2、东甸子梁不虚此行,但最好的季节还要等到夏季。

    3、到东甸子梁,最佳路线是从涞源出发乘班车到东团堡,再包车到店坡。

    4、东甸子梁下北骆驼庵走山谷没太多价值,更好的走法,要么北上茶山,要么直接西行至麻田岭207国道,两者都是走山脊。

    【财务记录】

    丽泽桥—金水口:车费35元/人

    金水口:食宿费25元/人

    店坡:食宿费20元/人  (加一、大龙在此离队)

    苜宿乡政府—西合营:10元/人(藏羚羊、没事除外)

    西合营—蔚县:车费2元/人(藏羚羊、没事、现代城60元/人 直接回北京)

    蔚县住宿:10元/人(冷眼、小柿子20元/人)

    蔚县晚餐+西瓜:81元/6人 实交14元/人 余3元

    蔚县早餐:2.5元/人

    蔚县—下花园:24元/人

    下花园午餐:23元/6人  实交4元/人 余1元

    下花园—北京:7-9元/人(三家店、丰台、南站)

    合计(按最小值计):153.5元/人

    余款:4元




    本文已在[2006-7-19 9:40:06]被小撮重新编辑。
  • 南瓜叶
    又读了一遍,撮社文章中的预测有些已经变现了。那所小学已经空空无人
    2016年2月18日
  • 西山老闫
    几次阅读这篇报告,细细品味如身临其境.更向一篇社会调查报告,虽未同走也了解了那里地里.气候.风土人情和人民的生活.禁不住看一遍就想推荐,只是被程序阻止了.
    2006年9月23日
  • 清闲客

    真是我喜欢的线路,希望有机会走一趟

    2006年5月16日
  • 寻山
    拜读大作,如独行大哥所言,夏季要是还组织的话,一定追随。
    2006年5月16日
  • 地下偏上
    阅读社长的领队报告,等于回味了一遍出走过程。建议年轻的队员们也写写!
    2006年5月16日
  • hawk

    天天等报告,终于看到了.

    拜读一遍,恰似神游一趟.  写的好.

    2006年5月14日
  • 甜面酱
    难怪,要不然怎么能排在冷眼贴前面。
    2006年5月14日
  • 小撮

    系统时间没改,也改不了,又不是我的服务器。

    这篇报告5月6号就开始写了,把参加活动的人员确认了一下,以便刷新队友们的活动履历,但没有直接发表,而是存放在我的草稿夹里,有空就写一段。昨天才完成。

    小王子眼睛很毒呀。

    2006年5月14日
  • 小王子

    高度怀疑:小撮偷偷地修改了系统时间......哈哈

     

    2006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