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进程】
那天晚上,很小的教堂,我不见它,已是5年多。那天见了,感到格外亲切。
去缸瓦市教堂本是我的个人行为,不料“贱内”史奴比无意中透露给了阿伊莎和陀螺,他们也想同去。于是,发了正式的计划,如果谁感兴趣,就一起去吧。
出走缸瓦市教堂的里程为0.1KM,这是乘726或22或47到缸瓦市站下车后的徒步里程,走到教堂门口才发现,如果乘603支在西四南站下车,更近,从车站到教堂大门,只有5米。
第一次到缸瓦市教堂的同学,大多会失望。想象中的教堂,应是富丽堂皇或古朴典雅,有尖尖的屋顶、高耸的钟楼、五彩的花玻璃、绚丽的碧画。而缸瓦市教堂,跟上述这些想象一点儿都不吻合。它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几间简陋的平房,一个礼拜堂以及旁边刚刚加盖的副堂,礼拜堂很小,只能坐500人,跟一个农村人民公社的会议厅没有太大差别,除了主席台后墙上的一个十字架,标志着这是一个基督教堂。因为临近圣诞节,两侧壁灯上装饰了一点松柏花卉,平时,这些都是没有的。其实,素面朝天可能是几乎所有新教教堂的特征(也许英国圣公会有些例外)。500年前,新教徒脱离罗马天主教会,原因之一就是天主教的形式主义和繁文缛节。与之相对抗,便形成了自己简洁的宗教仪轨、不事雕琢的教堂建筑、勤俭持家的生活态度,最极端的英国清教徒,甚至反对唱歌跳舞等一切娱乐活动,有些教派则连教堂、专职的牧师都不要,轮流在信徒家中聚会。因此,单纯从建筑艺术的角度讲,新教的兴起,对于教堂建筑艺术来说,是一个辉煌时代的终结。另一方面,信徒不再为建教堂等耗资甚巨(有时一个教堂一盖就是上百年)的宗教事务烧钱,更多的财富投资到工商业中,也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马克思韦伯有一本《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说的就是这些事。
讲这些无非是为缸瓦市教堂的寒酸打个圆场。这缸瓦市教堂虽然其貌不扬,可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它是1863由英国伦敦布道会创办的。新教是一个统称,它里面包括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教派,就象现在星罗棋布的网站一样,谁都可以随时创建一个,人气如何,就看你对教义的阐释吸不吸引人,看你的布道有没有感染力等等。这些教派互不隶属,各自独立,手捧同一本圣经,听从来自内心的上帝呼召,奔赴天涯海角,传扬福音。伦敦会是英国教派公理宗(Congregationalists)下属的一个传教团体。如果写中国新教传教史,是不可能不提伦敦会的。1807年,伦敦会传教士马礼逊来到澳门,开始了新教在中国传播的历史。56年后,另一位伦敦会教士杜德贞在北京创建缸瓦市教堂。缸瓦市教堂的信徒中最著名的人物是老舍,他的英语还是在教会开办的夜校学的。
缸瓦市教堂前些年出过一点小名,是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教变”风波。要谈这次教变,还先得扯远点。刚才说过,新教其实是许多教派的统称,解放前,中国的新教教会是各自为政,跟他们所属教派在国外的总部有人事、业务或财务上的来往,或多或少也受到国外教会的控制,当然,由于反帝运动的影响,中国的新教教会也出现了脱离国外“母会”,寻求本地化的思潮,出现了一个“三自”(自治、自传、自养)运动,但并没有成为主流,直到共产党掌握国家政权,这种情况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在党的命令下,中国新教各教会切断了与国外差会的关系,统一合并在“中国基督教协会”和“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也称为基督教两会)的旗号下,国家通过两会以及宗教局等国家机构,实现对基督教会的监控,避免教会对国家的离心倾向,保证信徒对党和国家的效忠。当然,这种变革不可能受到所有教徒的欢迎。于是,有些抵制和反抗的牧师和教徒受到了打压,个别人甚至进了监狱。不少教徒离开了两会控制的教堂,转入地下,建立家庭教会。而留在“三自”教堂的信徒和神职人员中间,亲近政府和疏远政府的两种倾向、两个派系,也不断进行着或明或暗、或激烈或和缓的斗争。缸瓦市“教变”就是两派矛盾的一次爆发。关于这次“教变”的详情,因为篇幅关系,也因为内容有些敏感,我就不详述了,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点击这个链接。布什和赖斯先后访华时都到缸瓦市教堂做礼拜,网上有人评论说他们去错了教堂,不该到三自教堂去,我看,他们也许正是了解缸瓦市教堂的自由化传统,才去的吧。
1996年,我第一次到缸瓦市教堂的时候,那“美好的仗”已经打过了,但硝烟并没有散尽,伤口也没有完全复原。我在缸瓦市教堂一年多,经常能感受到思想较为自由化的青年团契与教堂里掌握实权的保守派的暗中较力,呵呵,俺当时只是一个观察者,并没有参与。多年之后再次来至缸瓦市堂,已经物是人非,大多数我熟悉的年青活跃分子消声匿迹了,也许转入了地下,也许又加入了其他的团体。教堂里盛满了或生活失意或对现实失望的人,形形色色,到他们或者信或者不信的上帝面前,寻求慰济,当他们发现这里并不象想象中那样纯净时,也没有脱离世俗权势的阴影时,他们选择了再次离开。而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也许,正如我爬山一样,是来体验一种与日常经验迥然不同的环境,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注册一个马甲,换一个身份,来保护自己。作为一个受过科学教育和坚持理性的人,我并不认为圣经上的记述是一种历史事实。在我看来,圣经上所有的字句,都只是一种隐喻,都必须经过重新编译,以与我们通过科学所发现的真理相吻合。例如创世的记录,其实正是一部神话体的进化论,上帝创造世界的过程,与自然科学所揭示的宇宙诞生、生物进化、人类出现的序列,并不冲突,反而可以相互印证。关于我的神学思想,不想在这里扯得太远。我只是要说明,我的基徒教信仰比较另类(跟教堂里大多数信徒相比),这也是我多年不去教堂的原因,我的思想太不合群,常常刺激教友们的宗教情感。
多年之后,我再次来到缸瓦市教堂,参加周四晚上的青年聚会。一进门,领到了两本圣歌集。青年聚会的圣歌集跟周日礼拜所用的不同,更多流行歌曲的曲风,甚至还有一些摇滚的旋律,大多是韩国人、香港人、台湾人写的。其实我更喜欢传统的西洋古典音乐风格的赞美诗,那是吸引我来到教堂的重要因素。当年,与其说是为了信仰,不如说是为了音乐,我来到教堂,进了唱诗班。在前面领唱圣歌的小伙子,是当年唱诗班的伙伴刘心元。那个讲话慢条丝理,善解人意,爱开玩笑,又常在女孩子面前脸红的小伙子,还在缸瓦市堂坚持着,十年了,不容易。看来,他已经很习惯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话,还时不时抖个包袱,活跃一下气氛。另外,他的歌唱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后来,才知道,今晚布道的也是他。出于对旧日伙伴的尊重,这一次我没有打瞌睡。以前,我经常坐在唱诗班的席位上睡得前仰后合,不成体统,这也是我离开唱诗班,离开教堂的原因之一。因为种种原因,三自教堂里的布道通常只谈信仰,不谈生活,只讲历史,不谈现实,所以,俺一听道,就打盹。
聚会散了,本想去找心元叙叙旧,不料他没了踪影,正要离开,看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是刘一然,比我大十岁,住在齐家豁子,以前经常一起骑车回家,为人非常善良、热情,稍有些木讷。才四十五岁,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看了让人心酸,竟有点鲁迅重逢闰土的感觉。他显然很高兴遇见我,亲切地拉着我去听唱诗班的排练,问我还信不信基督,愿不愿意回唱诗班。信不信基督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只能说,我自认为一直跟随耶稣。唱诗班,我也许会回去吧,毕竟,唱歌是一种情感活动,不需要解释太多神学思想。
听说心元在这几年里辞了工作,读神学院,已经毕业,现在是教堂里专职的传教人,待按立的牧师。呵呵,善良可受的心元,这份工作很适合他,即便是在三自的教堂里,也可以做很多工作去帮助那些心灵饥渴的人吧。
本文已在[2006-6-9 14:39:06]被小撮重新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