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记录】
山谷之中,褪去星辰的夜幕正在迎接蓝色黎明的来临,晨起的鸟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呼朋引伴。篝火依然静悄悄地燃着,给三个一夜少眠的过客温暖与信心。这一夜,是2008的端午之夜。两个小时之前,夜最深的时刻,我吃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一个粽子,那是一个普通的北方粽子,江米小枣,湿润甘甜,此时宛如天上美食。几天之前的豆瓣上,行香子在打听有没有包粽子活动的时候,我在一旁起哄:“有没有吃粽子活动?”一位豆友给我指点说,端午节时候,水下20米。而此时,我在水上1400米,这个粽子让我觉得幸福无比。
晚点的6095次列车驶过十渡的时候,一直陪伴在窗外的阴霾豁然散开。阴云以及对冒雨赶路的担忧被一起留在了我们的伟大首都。这里是涞水,阳光普照。紫外线火辣辣地轰击皮肤,我在脖子后面抹了一点防晒霜。
罗古台村,通往百草畔的公路岔路,是我们的起点。前行不久,离开公路左转沿小路而上。遇到第一个牧羊人,告诉我们到铁镢坨得二三十里路。寻路上到一个小丫口,看到对面小沟里的村庄,依照地图,那里应该是“龙潭港”。下沟,遇到第二个牧羊人。我在初春时节第一次来罗古台时,碰到过这位老哥。那次是下午两点半的时候,他催促我赶紧下山赶班车。这次,我依然到的不早,此时已过正午。他依然对我们的计划充满疑惑,“现在上去,到铁镢坨那不天黑了?”我问他上去需要多久,他说他两个多小时,我们要四个多小时。又补了一句,天这么热,哪里走的动,上去天就黑了。我们不以为然地继续上路。
在一株大核桃树下,用过午餐。我蹭了百里川和龙棒的黄瓜西红柿香肠,自己带的东西一点没动。然后就是顶着太阳的一大段枯热的上坡路。翻过一个小丫口,进入计划中的山谷。一落入谷中,就是一片废村和梯田。道路友好地向上伸展。可以看出来,这条向铁镢坨生长的大沟并不缺少村民光顾。
到达计划中的A点,比计划时间晚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正好是火车晚点所耽误的时间。原计划4点左右到达顶峰,即便推迟一个小时,也还可以有两三个小时的白天供我们下山,一切正常的话,应该在天黑前可以到达公路或者明显道路。
跟着大沟略向右转,宽阔的山谷收缩成一段两面石壁相夹的峡谷,三三两两的牧羊人,躲在石壁阴凉处照看着他们的羊群。其中一处石壁下有一个大洞,百里川进去查看了一下,下结论说,可以露宿。
再向上走。碰到一潭小水池,池水凝滞不动。所有牧羊人都是一个口径,我们无法在天黑前登顶了。“你们在山上过夜?”我们肯定的回答:“趁天黑前下山。”直到天黑之前的两个小时,我还对此毫无怀疑。
最后一个遇到的,是铁角村的一个猎人。他带着三只猎狗上山“拿獾”,而手中空无一物。他告诉我们,山上有獾,有山猪。我们互相好奇着分了手。他刚从山上下来,而我们即将步他的后尘而上。
忽然而至的一片雨云,洒下几分钟舒服的太阳雨,把之前的酷热稍稍冷却。道路伸进掩映的树荫之中,脚下开始生长出温柔的花花草草。这一段路,走的舒心惬意。耳边种种奇异的鸟鸣,龙棒几次误以为其中一种是狗吠。有野兔、松鼠出没近旁,倏忽隐入林中。
这条大沟的沟脑隐没在接近顶峰的一大片坡地之中。在临近这片神秘的坡地之前,龙棒遗失了他的对讲机,回头找寻了一会不见踪影。这也许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只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道路不久消失了。
此时是下午四点,我们面对着的眼前灌木还不算太密集的大坡,大到左右不见边际,前面高高的山峰,把天空挤成一线。这高高的顶峰就是铁镢坨。怀着寻找横切过顶峰直接转到铁镢坨东南侧主山脊以便及早寻找下山道路的心理,我们的方向一点点向右偏去。没偏多久,就看到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的天空。这个垭口让我们顿时满怀希望。然而,垭口对面的风景,让我望岭兴叹。对面高大突兀的主脊,与我脚下垭口所在的侧脊,相隔一条大沟,深不可达。而沟脑就在顶峰之下,山势陡峭灌木密集,断无横切可能。唯一到达主脊的可能就是攀上顶峰。
咬了咬牙,继续沿侧脊上山。同时相约关门时间为5点半。不能到达顶峰就原路下撤。接下来,在无路可寻的侧脊与大坡之间如钟摆一般左突右冲,一点一点向上攀升,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希望一点一点消蚀。5点20,只省10分钟时间。此时仿佛已经是比赛的垃圾时间,我们向上走出的几步,也许仅仅是想捱到比赛结束。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出现了那个我们向往了一天的铁架子。我们站在它下面,开心地笑了。
匆匆留影,赶紧顺着顶峰伸向主脊依稀的路迹,继续前进。留给我们下山的时间不多了。
主脊上遍布巨大的蚂蚁堆。这情景,有一点恐怖。
在一片树木稀疏之处,向左一望,那一条“北京的喜玛拉雅”赫然入目。百花山五指峰白草畔如三个巨人,手手相牵屹立于淡淡雾霭之上。我们停下来,仰望着它们,只有仰望,仿佛能听到他们雄浑的呼吸之声。我的不争气的相机,面对这些雾霭之上的巨人,完全失去了聚焦能力。而就在我摆弄相机的时候,忽然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几下。龙棒说,蚂蚁!两个人赶紧帮我驱赶在身上乱爬乱咬的大蚂蚁。此时才发现,我踩在了巨大的蚂蚁堆上面。这种小针蜇过的感觉,是我从没有感觉过的蚂蚁咬人感觉。我背脊一阵发冷,莫非这就是著名的食人蚂蚁?
沿着山脊小路走不多远,路断于一片岩石之上,左右探寻,不见回转到达对面山脊上继续的痕迹。来不及详细探讨、抱怨这个大大令人失望的结果,我们踏上了返回之路。
朝着来时的方向迅速下降,大坡迅速向后退却。不久进沟,一切似曾相识。
但是,一片新种过的梯田出现眼前的时候,我们意识到这不是来时的那条沟,我们向东偏了一点,进入了另一条沟中。而这两条沟的分叉点,在大坡之上倏忽即逝。察看地图和GPS,这两条沟方向一致,看着脚下清晰的路迹,我乐观地判断,这是一条同样可以带我们通到来时那条大沟的侧沟。此刻的阳光早已隐没山后,天光正由浅蓝向深蓝过渡。我们开始探讨露宿那个水池下面的山洞的细节。随着脚下不断出现的垃圾袋,我们的希望储量依然充足。
不幸的是,在距离到达与大沟交汇点已经很近的地方,断崖出现了。在依稀的天光之中,回头寻找左右的绕壶道路,未果。只好一步一步返回。天空渐渐暗下来。我们觉得,今天可能无法在这样的能见度下找到那个两沟分叉点再下到来时那条沟的山洞了。于是,停止上升,在梯田上面一点的一小块平地上,寻到一处背靠大石的遮蔽所。
枯枝遍地可寻,百里川开始饶有兴致地摆弄他的两种引火物:华丽的古典主义新式火石和简陋粗糙的廉价打火机,最后的结论还是打火机管用。多亏了这个打火机,让我们今夜不至于在寒冷和恐惧之中苦捱。在浪费了龙棒半卷卫生纸之后,一小堆漂亮的篝火被点燃了。
今夜无人入睡。一个美丽的夜晚,安静的只能听到偶尔一声树枝燃烧的噼啪。美中不足的,是缺水,缺食物。我的三明治和小粽子决定留到明早早饭再吃。三个人只能保证明天每人有500毫升水可喝。这个夜晚,就只能喝很少一点水了。于是开始憧憬明天下山以后种种,一瓶巨大的冰镇可乐,两瓶啤酒。而我念念不忘的,是一定要有一盆稀稀的棒子面粥。龙棒没有带别的衣服,所以,大部分时间靠在火边,看护篝火。几个钟头以后,他成了篝火专家。半夜过后,我们轮流看守,每人睡了一会。这一点睡眠,保证了明天下山所需的必要体力。
凌晨两点,我的看火时间。无法抵御辘辘饥肠的攻势,我吃掉了那个小小的小枣粽子。四点钟,与山谷一同醒来。褪去星辰的夜幕正在迎接蓝色黎明的来临,晨起的鸟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呼朋引伴。“小鸟儿一叫,我们就起床。树上的水果,是最好的干粮。骑着那大象,四处游荡,去寻找那故事中,故事中的宝藏……
”
灭了火,三个人分掉最后一点三明治,上路去寻找我们的“宝藏”。
上升到昨天的大坡上,向左偏去,终于看到了脚下的一道道山脊。仔细分辨我们来时的山谷,向着它西北面相邻的山谷前进。再次钻入密林,前方只见树木,不见山形。
脚下忽然出现清晰的足迹,顺着足迹下降。走了一段,看到面前的大沟,但是方向有点不对,应该西偏南的走向变成了西偏北。但是,足迹的诱惑超过了方向的诱惑,决定继续沿足迹下降。即使不是我们的足迹,也应该可以带领我们下山。
足迹没有欺骗我们,在沟中急速下降了一段之后,左侧出现了羊肠小道。清晰的羊道绕山而行几分钟,就带我们到了一个小平台,这里羊迹遍布。远方甚至已经听到隐约的羊叫声。继续下沟,开始出现驴粪。我的心安定下来。下面的路就是驼道了。打开地图,仔细研究之后,明白了,我们矫枉过正,从偏东的一条山谷,多跨了一条山脊,进入了偏西的一条山谷。而这条山谷的尽头,是我们路上曾经碰到的那些牧羊人、猎人的家--铁角村(地名库里错记为铁角岭)。现在终于明白,这条沟,才是上铁镢坨的正路。
与两匹骡子一匹马和一只小驴相遇在泉水边。这古怪的一家子,不惊不乱,与我们面面相觑。我们对泉水更感兴趣。水很凉,很清澈。喝了两瓶。于是,对稀粥的渴望程度,大大降低了。
一路轻快地出沟,过铁角村。一个安静整洁的小村,体面的屋子都贴了瓷砖。出村,上了连接108与109国道的公路,罗古台,班车到镇厂,吃了上回吃过的驴肉火烧,班车张坊,917。艳阳高照,空调清凉。天上人间。
【拾录补遗】
关门时间应该定的稳妥些,不要不留余地。好运气不会永远相随。
【财务记录】
以我为例:
6095次火车北京西到野三坡:7元
野三坡到罗古台班车:6元
罗古台到镇厂班车:2元
镇厂午餐:10元
镇厂到张坊班车:15元
张坊917到六里桥:4元
合计:44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