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野径
四月的城市,已分明温润起来了,却仍像被无形绳索缠紧,使人几乎窒息。我决然背起行囊,朝着莽莽苍苍的山林奔去,只求在荒凉野径上寻回散落的心绪。
山径幽深,蜿蜒于山体褶皱之间,草木初醒,空气里浮动着嫩芽与泥土混合的清芬。我拨开横斜交错的枝条,踏上厚厚的落叶铺成的软毯,脚下踩出窸窣之声。阳光筛过树冠,如同轻柔的手掌抚摸着行人的肩背,暖意融融,仿佛整个春天皆已融于这方寸之间,让人心中平添了几分安稳与惬意。
不料,转过一处陡峭山角,前方豁然撞出一挂悬垂的冰瀑。它凛冽立于苍翠之中,如凝滞的银河倾泻而下,寒光刺目,映衬着周围初萌的春意,更显出一股格格不入的冷硬。我屏息趋前,伸手触摸那冰壁,刺骨的寒意瞬间如针扎进掌纹深处,凛然仿佛凝固着整整一个寒冬的威严——原来冬之骸骨尚存,春天便只能暂时匍匐于其阴影之下,在幽暗处悄悄酝酿着生机。
然而恰在此时,阳光忽然撕裂云层,金色的光束猛然穿透林隙,直射在冰瀑之上。那冰层表面竟渐渐渗出细密水珠,缓缓汇聚成线,无声坠入下方溪流。晶莹水珠宛如碎钻般坠入溪流,原本沉寂的山谷里,渐渐响起冰层悄然融裂的窸窣之音,仿佛大地深处传来了春意萌动的脉搏。
下山之时,城市的灯火已次第亮起,晕染出一片片光雾。我回头望去,野路早已隐入苍茫暮色深处。然而我深知,野径不会消失,它只是在休憩,在暗处蓄力。它时时在等待着下一次的召唤,等待再有人来撕开安逸的围栏,用脚步去丈量,用身心去触碰——那既在冰层之下奔流不息的春水,也是我们灵魂深处永远无法驯服的野性。
那野径,原来是我们心内深藏的一条路。它并非被莽莽草木掩埋,而是在安稳的围栏之内潜伏;纵使春日暖阳融融,那冰瀑之寒意在暗处也从未消融殆尽。然而每一次真正的跋涉,终会凿穿那层冷硬,让生命深处的野性奔涌而出,融入大地深处春潮的脉动——原来人终究需要以脚步作犁,在野路上耕耘,才能掘出心底那口永不枯竭的活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