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二甲峪聚齐,已经过了约定的集合时间,严格地说,我们都迟到了,不论是为了吃早餐错过一趟12路的我、动静相宜、meggieli、soso、阿燚,还是别出心裁测试15号线+980慢车方案然后打车追过来的山蚁,或是最早坐上12号线但坐过站跑到云湖度假村又奔过来集合的山桃木。
蓝色预警的大风并没有立刻降临,但空气已经预先变成蓝色(某人在纳闷为什么大风预警不叫橙色或红色,原因不是明摆着吗),我对meggieli说:很抱歉没有让你欣赏到帝都著名的雾霾,这么蓝的天空只有某一年APEC会议期间才有,那时叫APEC蓝,今天应该叫Meggie蓝。
meggieli14岁,来自美国奥兰多,是动静相宜的女儿,会说中文,但汉字认识的不多,会把“禁止入内”读成“禁止人内”。写着这4个字的牌子是我们结束了大部分行程离开库区从一个大门走出时,回头看见的。我们第一次试图接近水库时,并没有看到这样的警示,只有一个态度恶劣的人穿着黄绿色的马甲开车从后面追上我们,强迫我们在庄户峪村北止步,原路返回。但他并没有一路押解或监视以确保我们回到公路,只满足于我们口头的合作和服从,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姿态。一旦他的车离开我们的视线,我们很快找到了一条穿过玉米地和草丛的小路,从他开车巡视的范围内消失了。对meggie来说,这一切可能很费解。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奉行的是另一套逻辑:规则既没有明确的宣示(制订和论证的神秘过程姑且不说),也不必有滴水不漏的落实,漏洞百出是普遍的常态,人人都喜欢钻规则的漏洞,又对因破坏规则拣了大便宜的人切齿痛恨,若是谁不守规则倒了大楣,则必须再承受一番幸灾乐祸的嘲讽或是假装正义凛然的谴责。
进入库区不需要翻过两道围墙,也没有三头老虎等着我们,小路一直畅通,穿过芦苇荡,绕过丘陵,把我们引入结冰的湖面。冰结得很厚,但破裂的声音一直在四处回荡,初上冰面,还是有些胆战心惊。如果冰破了,我们落进水里,会搞出一个大新闻吧:《8游客私闯密云水库水源保护区踏冰落水》,评论里一定会是一片骂声:
活该
怎么不淹死啊
……
当我们在冰面上欢呼雀跃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想那么多。有人对着昌蒲猛吹,让飘絮随风飞舞,有人在冰面上练起了劈岔,还有人指挥大家起跳抓拍腾空照。欢乐是我们独享的,今年加强封禁的效果比较明显,冰面上没有了往年的喧器,无论是车还是人,积雪上只有动物留下的脚印。我们穿行丘陵前的小路向湖面前进时远远看见的另一拨潜入者,在冰面上没有重逢。
通往西恒河岛的路口加了一道铁门,门上安装了摄像头。我们翻过土坡绕到门后,沿着砂土路向岛的方向前进,不久西恒河岛出现在我们视野中,奇怪的是冰面居然把原来那条路淹没了,也就是说西恒河岛已经变回一个真正的岛,就像20多年前的地图上所画的那样。我正在惊诧于这个沧桑之变,一辆蹦蹦车从背后追上了我们,两位穿黄马甲的大爷向我们宣布禁止前进。他们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白露向他们举报了另外一拨人,大爷说,那六个人啊,早就被我们发现了。大爷还回答了我关于水面上涨的疑问:那是南水北调的结果。
我们在大爷的注视下回到柏油路,脱离了他们视线五分钟后,我们又转向旁边的岔路。但我决定放弃原来的穿越目标,不再去不老屯。时间耽搁太久,不老屯路线又过于暴露,再被抓住一次,面子上也挂不住。我们大体上在恒河西山半岛的西侧沿一条废弃的水泥路穿过松林往北,沿途看到几处荒废的房屋,然后沿一条小路向西,再次到达湖面。有个穿迷彩服的人在路边警觉地看着我们,但没有搭话。附近停着一辆蹦蹦车。或许他也在搞一些违禁的勾当。
我们在冰面的边缘部位顺时针曲折前行,不时穿过被上升的水面淹没的树丛。冰层的质地、厚度、硬度在不同的部位发生着神秘的变化,时而被积雪覆盖,时而反复破裂挤压融化冻结呈乱糟糟的鳞甲状,时而如镜子一样光滑,时而如毛玻璃一般模糊,时而透明见底看得清水底的落叶,时而半是水半是冰,时而完全没有结冰。我被这种复杂的状况彻底搞懵了,战战兢兢地试探和选择着最结实的路线,与山蚁和山桃木的勇敢和放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山蚁不时地对他认为有可能不结实的冰面发起挑战,一只手抓着手,使劲用脚跺,或者用石头砸。终于有一块冰在他脚下迅速破裂,但他机警地跳了回来。
“那些透明见底的冰,其实是非常结实的,就像玻璃栈道。”山桃木一边用行动证实,一边向我讲解。然后我还是尽可能躲开这样的路段,有雪覆盖,心里更踏实,我的安全感必须来自视觉,而不仅仅是理性的认知。
踏冰的节目结束于一个码头,这里距离水库管理局已经不远。我怀疑又进入了摄像头的监控范围。
我们沿着柏油路走了一阵子,碰到几拨人看样子是水库内部职工,但没人理我们。出最后一道门,有个门卫质问了一句,我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