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长阳站附近,有一片片的居民楼群,但配套服务显然还不完善,早到的走友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能坐着吃早点的地方。自然地,站前售卖灌饼茶叶蛋的小摊生意红火,从出走人手中也挣得些养家糊口的收入。也许是有预感,我竟然极为难得地在家吃了点剩饭,7.27乘地铁到达长阳,出站见到队友,恰好是7.30,差点儿迟到。
入伏是夏至节气之后的第三个庚日,特别是如果第五个庚日在立秋之前中伏就得是20天,都没什么科学依据。但立秋前后的20天里,的确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日子。今天是初伏第九天,气象台黄色高温预警。这才七八点钟,就感觉不到丝毫凉爽,迈开步子就有汗水流淌。景良路上交通繁忙,只有我们是走路的人。
过了永定河滞洪闸,不远就是一个铁门,左拐弯进去,右边是一片厂房,围墙围着,看不出里边是做什么的。硬化路右转再左转,向北一分为二,平行着正在大堤两侧,两边分别是永定河河道与滞洪水库。多年来,帝都难见什么洪水,滞洪水库无水可滞,只能是任由草木生长。永定河河道里也是滴水全无,只怕是真的要永定了,留下的是地图上的一条蓝带。有些荒草,却也难以覆盖整个河道,一条条弯弯曲曲的露黄处,应是昔日采挖河砂的车道。
天这么热,没什么兴趣下去河道,走上采砂车道,恐怕会带起扬沙。于是就在大堤上走着,靠着滞洪水库一侧的路上。每走千米,路上就有一个米数标记,不知什么时候举办过走跑比赛。我们背着骄阳行走,路边没有高大的树,最好的乘凉处是房山地铁高架桥下。
高架桥北边的永定河道,右边是高尔夫球场,果然是铁丝网围着。铁丝网里边,绿植比外边密集些,但在持续干旱的烈日之下,一片无精打采。从铁丝网外绕行,目测过河道中心到对面要走很长一段路,而我们已经得知,地图上标称的紫谷伊甸园,竟然是门票高达60大洋的景区,里边不过是种植了几棵薰衣草。有电话过来,来自另一个课题的两位走友,当时他们在大堤东侧,我们在西侧。他们放弃了穿越高尔夫球场倒下的铁栅栏,等候与我们会合。很快就知道,穿越的走友被保安押解出境了,倒也因此大致按他们的计划出走。
我们则放弃规划中的那片卢沟桥农场了,大堤上继续北行,走走停停,计划变更为最多到宛平湖附近再折回。来到大宁水库附近,遥望宛平湖,不大的水面,丝毫没有烟波浩渺的样子,也便无心前往,继续北行只是为了迎上另一个课题的另外几个走友,与他们会合。
大宁水库是南水北调工程的调蓄水库,之前应是永定河滞洪水库的上游。出走房山坐车每每从旁边掠过,今日总算是到了近前。也是铁丝网围着,目的自然是保护这难得的水源,防止人类进入污染。耗资巨亿的调水工程仍在建设中,靠近大坝、不知奥义的标志塔座落在本应是水面的草地上,很是突兀。水库里没有多少水,会不会与隔着大堤相邻的高尔夫球场有关?为了保证达官贵人们的享受,那一片绿色必须要抽取地下水浇灌,而这里是沙石土质,调蓄水库是否有防渗漏措施?
终于来到了长辛店,老街犹在,如小海文章所描绘的,“一张八十年代北京街道标准相,道路两边槐树树冠交叠在一起,将烈日遮挡在树荫之外。只是那时的路边没有这么多商店小铺。”但如今能打酱油的店铺肯定都是文物级的了,随便找人一问,便会告诉你在何处何处。只是不知在拆迁大潮之下,这一个个商店小铺连同它们所在的古城老镇,还能坚持多久?也许,几百年后,这些地方又会再一次重建,恢复帝国如今或再早些时的样子,就像当下冒出来的一个个唐街宋城、明清古镇,不伦不类。如要保护,便从现在开始,何必一遍遍推倒重来?
虽然一遍遍询问,能找到长辛店这家可以打酱油的店铺还真不易,找到时已是课题结束时间之后,吃过了面条,去找寻回家公交车的时候,又是问了又问才确定具体位置。
原来那店铺(聚来永)不在主街上,隔着一排房子。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酱菜的味道。午间十分,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顾客,三四个店员正坐着聊天。见有人进来询问,才起身作答。这里原来是有个酱菜(酱油?)厂的,已经并入王致和,早已搬走,现在售卖的是王致和的产品。两口大缸,自然应该是一缸酱油一缸醋。酱油一块五一斤,我是用550ml的矿泉水瓶打了一瓶,花了2块钱,醋的价钱没问。给我打酱油的店员,态度很像几十年前,严厉禁止对她照相,京都水怪只能拍下那两口大缸和计量灌装器具(塑料勺、漏斗和zhì子——老家的叫法,单字zhì有称量之意,如“zhìzhì多少斤?”不知字怎么写)。
少年时,仍是十年文革期,不再那么轰轰烈烈的1970年代初,家里在农村。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生产队里没有蔬菜,集市上有也买不起,干不动农活的孩子采挖到野菜就是家里的饕餮,但野菜不是总能采挖到,平常能下饭的只有所剩不多的去年腌制的咸菜,不是全家吃饭时往往也舍不得吃,天天都吃咸菜也不想吃。能调剂一下兄弟姐妹的胃口,是妈妈的一项艰巨的任务。有一天,妈妈给了我三分钱和一个小瓶,叫我到供销社打上两分钱酱油一分钱醋,装在一起,那时候酱油两毛一斤,醋一毛四。拿回家里,妈妈在窝头的窝窝里倒上一点酱油醋,再滴上一滴香油,我们便掰下窝头,一口口蘸着吃,觉得美味无比。窝头是红薯干面做的,瓷实得很,不吸油也不吸水,一丁点酱油醋也能坚持到最后一口窝头。正常的红薯干是白色的,其面粉蒸出的窝头发青偏红;但晒制时遇到下雨,红薯干上便会有一层绿毛,其面粉蒸出的窝头发青偏绿,一股子霉味,难以下咽,却也得吃,不吃就得挨饿。这时候能有酱油醋蘸着吃窝头,便是一种幸福,再能滴上香油便是一种奢侈。三分钱的酱油醋大概能吃上一星期。
打酱油其实只是当时莫名的冲动,并没想起少年时的酱油醋。只是闻了闻,新打的酱油似乎还是当年的味道,与超市瓶装酱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同。但肯定不容易长醭了,多了些添加剂——南瓜叶如是说。
写到这里,又想起当年家里做酱豆,最后一步晒腌,坛子里有时会长出一层厚厚的白醭。长了白醭的酱豆酱香更浓郁更好吃,而白醭,妈妈会放些葱花,蒸熟了吃,更是美味,倘若能再打上一枚鸡蛋……
【附录】
图片记录,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