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青山绿水，风景出乎意料的好。
（一）
五点刚过，天已经亮了。晨风里完全没有了凉意，天气渐暖而暑意未至，最好的出行时节，果然站牌下等车的人明显多于平常。
小长假的第一天，预计会堵车，特意提前出门。到达东直门的时间比课题要求早了近半小时，加之半路遇到了小撮，有开题人同行，我放心大胆地不问前程，上车伊始就迷糊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感觉故史今事新知旧识已经八卦了好几个回合，车还在原地。起身放眼一望，前面的车一眼望不到头，我嘿嘿一乐坐下。小撮跟着起身看了一眼，坐下后开始不淡定地猛发短信。队友们的信息陆续返回，大家都已上车，前前后后地都堵在路上。
撮开题人念叨着时间来不及完成全天计划开始焦虑，我却估摸着可能因此躲过预报中的雷阵雨暗自窃喜。出走前曾询问他这次的难度对于我是否过高，回答是劝我量力而行急流勇退——要知道受伤小蛇开题72度还教导我不要被自己吓破了胆呢，这开题人居然一点都不鼓励新人！扛住了压力没有退报，但是临行前夜，还是学习小蛇锱铢计较地反复整理行装，包里的东西减了又减：食品减了一大半，水少带了1/3，连素不离身的八卦小本也一咬牙拿了出来。64度的课题，同行的基本都是老白干，虽然有和蔼可亲的南瓜叶大哥压阵，但我决意要紧跟大部队——撮开题人有言在先而我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一旦掉队影响全队的进度不说，单是他的揶揄估计就够我听一年的。减了行李后我不再担心自己的体力，但还是害怕下午的雷阵雨，这是小时候博览各种雷击轶闻的后遗症：（。所以听到可能避开雷雨的消息后不由得满心欢喜，催促着小撮赶紧通知队友们计划有变。没料到前队传回消息说已有四人按时登车去往黄岩口！ 队伍从此分化，会师已成泡影，我们于是也安下心来，一任980继续蠕动着向前。车外有阳光，身旁有战友，手机里有逻辑思维，生活多美好，有甚可担忧？——在这样的自我陶醉里我安然睡去。
后来得知，今年五一出京车辆再创历史新高，拥堵时间全面提前。我们一行，每车前后间隔不过五分钟，到达时间就差出近一小时。最早与最晚车辆出发相差不到五十分钟，抵达时间居然差了四个小时！下次节日该多早出发呢？我担心地问，撮开题人毫不犹豫地应声作答：以后放假我们就在公园玩！
（二）
后队7人到齐时已经快十二点，简单吃过午饭，正式开拔。
经过一个养殖场，里面有狗狂吠了几声见没有吓住我们居然自己一溜烟地跑远了，怕狗的我得以优哉游哉地踱上坡去。没有料到转过弯来竟是一潭碧水，对岸一溜青山重峦叠嶂迤逦开去，沿岸一条大道绿树成荫。立在水边正感叹山青水秀，听到撮开题人发问：这就叫山青水秀？我点头。那也不如湖南的景色好啊！他继续质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象湖南那样才叫山青水秀？我转过头去盯着他问。出行前一天因为南北山水和出行目的，我们俩从茴香豆的帖子里一直争论到线下，扯到最后离题万里也没有形成共识。这一刻，面对北京五月的青山绿水，我们似乎达成了和解：在安静的行走中我领会到了开题人的初衷，而开题人应该也不再认为在北京向往山青水秀是一种过分的奢求了吧？
再往前有一座双层的引水桥，桥墩上有当年出走社纪念自由的画像，据说是老独的手笔，很传神。看着心里有很多感慨却无从向队友们说起。我的理想也许同在云端，但是我的脚还是站在尘土里，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向上并争取带动身边的人们，不让现实湮没理想的光芒。
以为会这样一马平川地走到住宿地，路却渐渐攀升了上去，山来了。空山幽谷，一路寂无人烟，只有我们一行匆匆的足音偶尔惊起山鸟，扑腾着掠过高高的树枝，留下一地光影久久地簌簌不已。真的是暮春时节了，桃李都谢了芳菲结出了青色的果实，一尝满口生津。林间小路若隐若现，开题人依着两年前的记忆左突右奔，我记着出发前的决心一路紧随。山间有废弃的石屋，旁边有保存完好的石桌椅，如果不是山下有公示牌写着封山育林，真想推荐老独到这里闲居。
山中信号不好，开题人举着手机找路线的时候，队员们就地散坐着看花、听风、聊天。来自比我还南的南方的地下偏上诚恳地说，要在广东你这是最标准的普通话！这是进出走社以来第一次有人夸我的普通话，我赶紧照单全收，不胜感谢：）。儒雅的qiuchi坐在一边笑，温和而宽厚，说起女儿时眼里满是父亲的柔情。Soso坐在下方草地上整理头发，戴上一顶橘色的棒球帽后英姿飒爽，我在后面赞一声，她回过头来笑得温柔而甜美。唯一的八零后小硕远远坐着，他是一个不多言的男孩，行走时一样地安静和沉着。只有闲逛逛大姐有些焦虑，南瓜叶大哥不在，唯有她能担当起和小撮商榷路线的重任，一路上山也是她悄然担起了收尾的重任。我在心里暗暗点赞，嘴上还是不敢说出来，我知道走得快些比夸奖她更能得到她的认可。如果不怕傍晚的雷雨，真想就这样在山里过一夜。最终还是穿过松林一路向上，翻过垭口，再一路往下。茂盛的植物常常掩没了小径，但是没有枣刺横行，走起来并不辛苦。终于开题人沉寂了一路的笛声再次响起，而山已在身后隐隐的暮色中。
（三）
担心了一路的雷雨还是如期而至了。
下了山，阳光渐渐暗了下去，云聚了过来，山雨欲来的态势。癸哥说雨会在五点以后来，果不其然！路上有站牌，远远地有公交开来，开题人招呼大家上车居然被拒。很美的乡村公路，一边有石渠引着山泉向前，一边是高大的树木，大家宁愿走着去五里开外的住宿地——下山第一个惊喜就是收到前队的消息，说已经订好农舍，等着与我们会合！
笛声一路响着。开始有雷声在头顶滚过，我担心地连连打量那号称英国进口的铁皮笛子，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吹笛人：你这笛子导不导电？笛声骤停，撮开题人忿忿道，有那么高的树怕什么？！估计是嫌我打扰了他的雅致，笛声呜咽着渐行渐远。我在后面叹息着好心没好报，一边把口袋里的手机按关了机。我可是一个惜命的人：）。
雨终于落了下来。雨势不大，但风好像从四面八方吹来，伞怎么都拦不住，干脆只管护住了头，像闯灌木丛一样不管不顾地埋头猛冲。沿路还有水库，雨中更显灵秀，我只能用目光爱怜地赞美着她们，脚下却一点不敢松懈：这要是掉了队我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在哪里！路边有标志指着前方有房车露营地，路的一半铺着毡布，下面是硬化的水泥路面，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房车出行。雨水打湿了裤腿，不想拖着它们在泥地里走，刚跳上水泥路面，撮开题人不失时机地嘲讽我：你不是不喜欢走水泥路的吗？我翻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有一个损友是多么劳心费神的一件事啊！
终于雨停了！终于看到灯光！终于迎面走来了亲爱的南瓜叶大哥和笑容可掬的好友！怀着朱毛会师的巨大喜悦冲上前去，对面的战友却遥遥一指后方：我们是来这边小卖部买东西的。你们走过住处了！我苦着脸回头，身边的队友却笑开了花。只有我上了当！南瓜叶大哥你多么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未及抗议，看见糖耳朵远远地招手，说饭准备好了，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我立马甩开大军，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坡拐进院。一个漂亮人儿站在屋前迎接大家，主人一般热情洋溢，以为是房东，一介绍才知是玖月枫叶，此行认识的最后一位社友。
主人家清炒了几样时蔬，现烙了饼，新煮了滚烫的小米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多么应景的诗。餐桌上更多的是队友们自带的美食：soso的卤鸭和一大袋零食、地下偏上的腊香肠、耳朵的红酒和臭豆腐……想着路上还吃了qiuchi带的菠萝，逛逛带的黄瓜，我无比惭愧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包：我以为每个人都会象我一样为了减负只带基本口粮呢！更让我惭愧地是，其他女士都是斯文地喝一碗粥再喝一碗粥，唯有我是吃了半块大饼后又吃了半块，和男士们旗鼓相当。唉，巾帼不让须眉，我率先在吃饭方面做到了：（。
入夜风雨又起。男士们去了另一户人家借住，我们五个女士躺在房东家的大炕上聊天。炕挨着南窗，占了整整一面墙，主人说最多的时候睡过十五个人，所以除了我们五人，她们也大大小小睡了四个女性。生平第一次睡炕，枕着热乎乎的炕头，听着夜雨敲窗，山风怒号，心里莫名的踏实。叹了一口气，听见soso问你是担心今晚刮大风，明天爬山冷吧？呃，怎么有这么聪明的人，一句话就掀去了人家浪漫主义的伪装将人打回原型？本来还想作一番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憧憬，被一语道破了心事只好悻悻然睡去，一夜酣眠无梦。百年修来共枕眠的朋友们，愿你们今后也夜夜安睡，无思无忧：）。
（四）
五点一刻起床，六点准时早餐。六点半出门，再次兵分两路：好友经过一夜加一早的挣扎，变了几轮主意最终还是和玖月枫叶先打道回京了，其余的九人继续未竟的路线。
雨后的山谷，空气甘泉般清冽。层层叠叠地套上所有的衣裤上山。路很好，开题人又吹起了笛子。南瓜叶大哥不知是不忍听那嘤嘤的笛声还是想给自己增加些难度，不惜离开大道切了一条灌木丛生的小路独自向上，大部队到达山顶时他还在半山腰开路。山顶是一座坍塌的城楼，只剩一圈拱门，马峰在拱顶筑了一个大大的窝。风穿墙而过，吹得我摇摇欲坠，蜂窝却纹丝不动。正端详，狂风卷来大朵的雪花，未待我们看清，又被狂风席卷而去，不留一丝痕迹，就像仲夏夜一个倏忽的梦想，似真还似幻。这山中五月的天气真像好友的心啊，瞬息万变。“五月天，好友心”，我暗想着一定要把这句话带给他。
下一个城楼在对面山头上，悬崖峭壁，看不到攀升的路。小撮和南瓜叶站在大风口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了好一会，最后决定修改路线提前下山。话音未落，队伍已作鸟兽散，纷纷寻路而下。原来不只我一人害怕顶风冒雪登山啊，顿觉心中莫大安慰。
下山的路枣刺居然多了起来，一路被扎得龇牙咧嘴，慌不择路时还狠狠地杵了一下脚，当时疼得蹲了下去，站起来时发现居然并无大碍，当下在心里又感谢了一番儿时的田径教练和年年暑假逼我去武术班的老妈。被扎到忍无可忍时，终于又套上了一条长裤，谁知从那往后处处坦途，四处寻找都不见一棵枣刺！南瓜叶总结，以后小球换装的时候就是我们幸福开始的时候。嘿嘿，如果真是这样，我多穿几条裤子又何妨？但使出走无枣刺，何辞炎热负重装：））。
(五)
山脚的村庄异常洁净，路面没有一点尘土，村里没有一丝喧嚣。屋舍俨然却没有鸡犬之声相闻，整个村子安静得有些异样。这么好的地方，依山傍水，完好的水泥路，明灿灿的阳光洒满路旁高大的白杨树，一户人家旁居然用茅台酒瓶砌了一溜别致的围墙，完全是富饶乡村的景象，怎么会全部人去楼空呢？好容易遇到一个笑嘻嘻的男子，告诉我们村里人都搬去镇上楼房住了，因为那里生活更方便。可是这里生活应该也很方便啊，我不甘心地问。他依旧笑嘻嘻地回答，镇上存钱取钱更方便。这种理由？这是理由吗？我不知道，但和qiuchi一样都动了来这租房养老的心思。
小撮却没有，他的理想是在生命垂暮但尚能自主的时候有尊严地自我了断。我劝他不要着急对自己下狠手，谁知道人生还有多少精彩在后面等着。他说他不担心，他相信轮回，相信还有来世可以重返人间。我想起那些散落在山间的树，寂静而庄严，那是我的轮回理想。Qiuchi和小撮同时说，轮回只能在动物间，植物是不可以的。我立即宣称不信轮回了，一边觉得自己是个功利主义者。回城的车上看到路边的牛羊，我提醒小撮也许来世他会变成一只羊而不是人。他毫不犹豫的说他信的轮回只在人之间轮回，所以来世他一定会再为人。原来如此，那么如果有来世，我还是希望自己是一棵山谷里的树，这是我信的轮回：）。
下山路上，尝到了野生香椿的味道。南瓜叶大哥为到河边给我摘香椿芽，差点踏空掉入水中。小撮依然吹着笛子一路向前，地下偏上伴着唱起了歌。Qiuchi微笑着接满一瓶山泉水，要带回家中给心爱的女儿。耳朵和逛逛背着包走在阳光里，soso在田里打听播种的时间。等车的时候，我们一字排开坐在田边围墙上吃东西……如果有来生，这些记忆的温暖是否会在某个春日的午后照耀某个人，或者一棵树？
呵呵，跑了多远的题了？就到这里。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