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末,城市里的桃花都开败了,山里的桃花却正在怒放。
清明时节,880公交上分外拥挤,我已经做好一路站着的准备,却刚上车就被一位老爷爷拉住了。“小姑娘坐这儿。小姑娘要照顾一下的。”于是我坐在了第一排。前方的车窗被不知道多少人挡得密密实实的。不过没关系。旁边的车窗外才风景正好。尽管车里已经塞不下人了,司机每到一处还是打开车门,车下急得上车的人也乐得把自己塞进来,可是却总也塞不进来,耽误了好些时候。对于我来说,车快车慢都不是太大问题。
因为这个时候毛白杨已经结了嫩绿的果子,一棵棵竖在路边,比起柳树,更像是一位高挑的模特。榆叶梅也零星地开了,由于还没从冬天的萧条中反应过来,我总有种这是假花的感觉。不过这家伙没开的时候也已经够惊艳的了。不高的灌木上密密麻麻排着大红色的点。不管怎样,我还是不太喜欢开花时的榆叶梅,如同我不喜欢浓妆艳抹的俗气女星。杏花也开了。远看的时候满树全是白的。但还是近看好看。
公车驶入山区以后,车窗外换了一幅风景。小山坡上山桃的粉色忽而是一个个点,忽而一大片地出现,煞是好看。
下了车已经10点多了,前方的队伍已经爬了一个小时的山了,后到的我们三人,我,反熵,燕京,决定沿着计划的路线随便走走。燕京个高,走路跨大步,很快。这时候我忽然明白小蛇说他在平路上走得慢是什么意思了。我尽力跟住,却也不忘观察周遭的植物。我们从一个村子进入,村道一边种着杨树,大概是加杨,反正不是毛白杨,正在开花,地上掉满了黄色带有一点红色的芽鞘。开始路边都是田地,没有什么草本植物,过了田地进入村庄,村里面种着许多杏树,还都刚发芽。忽然看到一只蝴蝶,中等大小,橘黄色,飞来飞去,有时候着陆在植物上,下上扇动一下翅膀,然后合上翅膀停着。我刚朝她的方向跨了一步,它就逃飞了。继续在村子里走。这种蝴蝶时不时就在我的身边飞两下,然后再飞走。一共看到5只这样的蝴蝶。村户的院子里很多种了枣树,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来,因为上面留有惨白的枯叶。好不容易看到一棵正常的没长叶子的枣树。于是我怀疑这些树是不是得了枣疯病。枣疯病又叫丛枝病,得病的树俗称公枣树,即不结果。这些树上都没有残留的枣果。
开始上坡,坡下是地,种着白蜡什么的,坡边有一棵树发芽了,远远看上去像少脉雀梅藤(对不起小蛇这名字太拗口了,上次记错了)。它是北方灌木中仅次于酸枣的厉害的家伙之一,因为它的刺相对而生,所以又叫对节刺。不过比起酸枣来这家伙真不算什么,我一般直接用手一拨就走了。突然我的电话响了,是快递,于是我们停下来一下。打完电话,回头一看,一位老人赶着一群羊上来了。快走到我们休息的地方时,羊群们不敢走了,其中有一只边上的,竟然试图爬上旁边的田。于是我们赶紧走起来,羊群也跟着走起来了。听到一种鸟的叫声。两个音节,音调大概是i 7 i 7。路靠山的一边,终于今天第一次见到了穿龙薯蓣。它的果实经年宿存,像小铃铛。山里这种东西很多。然后又出现了杠柳。之所以叫杠柳是因为它的叶子像柳树的叶子。而它的果实像一个杠杆。实际形状就是一个竖着的睁大的眼眶,又或者像芭蕾舞者双手举过头顶合掌的动作。杠柳是北方常见的木质藤本,遇见缠绕在树上的杠柳,不要妄想扯开它,如果你比较苗条可以试图钻过它,如果你不够苗条,那么请绕道而行。它的亲戚鹅绒藤也有很多。但鹅绒藤一般不会挡着你的路,即使挡着,因为它是草质藤本,很容易就拨开了。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棵灌木,树上挂着一群深红色的浆果,卵圆形,似乎是总状花序。只挂着果实,还没发芽。路边的植物现在只有某种蒿发芽了。石头上长着黄色的地衣,在高1米长10米左右的石砌的墙上,发现了好多苔藓。这是今天第一次发现大量苔藓。
继续往前走。这时候我已经被拉在后面了,离走在第一个的燕京大概有50米。我脚步不停地走着,看见石岩上长着一株草,我马上想到这是地黄,因为去年在山西藏山和蟒河都发现了它长在同样的生境中。果然。不过这时候它只有一片叶子长完整了,大概5cm,其他的叶子还都在长,第二长的叶子大概2、3cm。之后听到远处鸟的叫声,吃午饭前最后一段路,终于听到不是两个音节的鸟叫声,先是急促地哒哒哒声,最后结尾的时候清脆地叫了几声。而且我还有幸见到了这种鸟本尊。它小小的身子(和麻雀差不多大)站在一棵坡边孤立的树枝上,站在树枝中间以保护自己,黑羽,腹部似乎不是黑色的,尾巴不长,能看见一点,嘴也不长,感觉外形除了羽毛的颜色外,和麻雀差不多。一共看到两只,一只站在树干这边,另一只在树干另一侧。吃午饭的时候,我还观察了一下吃饭的草地,委陵菜,还有一种我目前还不认识但十分常见的唇形科植物。这种唇形科植物,从进村后,时不时就会出现。可能有两种鸟。
吃完午饭后,最后一段平路,遇到今天的第二种蝴蝶,中小型,灰蓝色。也是一种常见的的蝴蝶。这里的鸟似乎很多,又听到一种鸟,叫声似dwee dwee[d’wi:]。进山后,开始一段比较好走,地上的石头上长着黄色的地衣。然后开始穿灌木,这次的灌木比较好钻。地上掉满了辽东栎的叶子,就是边缘是波浪,一头特别大一头特别小的那种叶子,这是华北山区主要分布的树种。路上有很多挂着松鼠尾巴的灌木,一开始我以为是杨树,看了一下它的叶子,枯叶上能看出来有毛,不太可能是毛白杨。我想到了在关帝山见到的一种植物,毛榛。这家伙的花也是松鼠尾巴型的,而且体型符合,也是灌木。毛榛也是华北山区主要组成灌木。越往上爬,看见有一种树长的叶子,叶面上布满银灰色的点。叶子的形状像竹叶。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啊!是照山白!去年夏天在关帝山见过,当时快开花了。现在叶子刚长出来还带有一点红(幼叶常因叶绿素不足而呈现除绿色以外的颜色,如红、黄。)我很兴奋,这是真正山里的植物!照山白分布在1000米~3000米(据《中国植物志》),当时在关帝山也是快爬到山顶时见到的。此时最多的还是辽东栎,爬升途中出现过一个照山白较大的种群,大概有10株。然后我注意到零星会出现一种树皮剥落得很厉害的树。那就是红桦,海拔分布1000米~3400米(据《中国植物志》)。这时候我紧跟在燕京和反熵后面,爬到一处时,他们一溜烟就上去了,我按照自己的节奏爬。我看到一棵树的分叉处有什么东西,椭圆的,我反应了大概5秒钟——鸟巢!我叫了起来。我把它从树上拿下来,看了看,太精美了。我拿了塑料袋装起来,怕放包里被压坏,就挂在相机的绳子上。我的包自从午饭后就由反熵帮我背着(感谢),我的衬衣口袋正好能塞下一个带壳的相机(感谢),我的裤子口袋正好能装下一盒牛奶(感谢)。2点半左右,我们爬到顶,沿着野长城爬,长城上长满了地衣。最多的是黄色的,还有黑色的。
风很大,我手脚并用。每一步都很小心。花了22分钟终于到顶。到顶以后又马上要下去,我一看右边那个坡度,本来越爬心里越有点害怕,这下直接没辙了,我对反熵大喊,这怎么下去!左边有路!他说。我一看,老天爷,左右两边的路简直天壤之别,于是很顺利就下去了。之后那几个高台阶很快就下去了。这时候我真感谢我的身高。
长城这段爬了半个小时。之后又开始钻灌木,花了17分钟走到大路上。乌鸦啊啊啊地叫着。对我来说乌鸦是一种吉祥的鸟,而且它的叫声,我感觉比喜鹊好听。过了河北和北京的界碑,一路都是铺好石板的路,这时候反熵快速地往下冲,我在中间,燕京在最后按照自己的节奏走。都是下坡,冲得太快,沿途没怎么注意植物,记得有没发芽的绣线菊。到了一个地方出现了油松,开始只有一棵,然后整片,我想快到了。因为这些油松也许是人工栽培的。后来大片毛白杨也出现了。过一条小溪的时候,想到上次跳小溪湿了鞋,这次便用力跳了一下,结果左小腿抽筋了。站着休息了一下就好了。出现了一个湖,我觉得是人工的,遇到两个年轻女孩带着一条狗上山了。
4点差5分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当我们赶到公交站台时,末班车已经走了,最后打了车到路口,赶上了公交。等公交的时候,想着好不容易背着口琴那么久(虽然好长一段是反熵帮我背的感谢),不吹一下太可惜了,于是吹了一下。反熵也拿出竖笛吹。在公交上知道,小蛇他们是4点走完的,我们比他们用时少差不多1个小时。这时我不得不感谢燕京的长腿激励着我快点走。而且这次,我基本上没有停下来看植物,对穿灌木也有了一点心得。吃午饭的时候燕京问是打道回府呢,还是继续往前走呢。他说他后面一段走过。我和反熵都想往前走。虽然我的体能不算厉害、经验也不足,但是我有超强的毅力,这股毅力支持我在第一次骑行时,8个人有一半退出时仍向前进发;支持我在云南的500公里骑行;支持我在野外实习时,日晒雨淋地完成了三次长距离徒步。还有来到出走社,和一群喜欢自虐的朋友们一起,享受爬山的快乐。
回来的路上,看到华北丁香开了。春天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