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是名不副实的,茶山没有茶,有的只是西北风。抱着品茶的目的去茶山,一定会失望,到茶山上,只能喝西北风——题记。
【行程记录】
9月30日 三个人的车站
《完美的谋杀》(又译电话谋杀案)里有这样一句话:再完美的计划,也无法保证不出漏子,因为人算不如天算。更何况,我的计划,远远谈不上完美。于是,还没出北京,茶山行动便丢盔卸甲、七零八落、洒汤漏水、屁滚尿流、焦头烂额。
原打算提前买的火车票,因为昨天的雨和天气预报而放弃了。不料今天是个睛天。为了尽早赶到南站,不等到运动会闭幕,偷偷溜回家,背起行囊出门。此时还不到15:00,离开车近三小时。
边走边给队友们打电话,询问各人上车的地点,煽木和不惜从丰台上车,其他四人都在南站。约好在南站灯塔下会面。估计我会第一个到,先把票买好。百合也出发了,但先去米花那里买睡袋,再采购给养。
提前三个小时出发,是因为我深知北京南站的遥远,每次从南站出发,都有人误车。这次,我以为三个小时足够了,后来的遭遇证明,三个小时不是多了,而是少了。9月30日的下午,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提前下班,车流显示,下班的高峰提前到来了。当743路从学院路的泥潭中挣脱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很难保证停止售票前赶到南站了。打电话给百合,得知她离车站不远了,一块石头落地,指示她先买票。
在儿童医院等939,等了40分钟车才来,而且一口气来了3辆,匆忙中上了第一辆,挤得无处插脚,在一位大哥的提示下,才知道后面还有两辆,后悔,一靠站,立即下车,换乘第三辆939,果然很空,座位随便挑。没想到,这一换车,又是个败笔。第三辆939很快在一个路口遭遇堵塞,几辆不同走向的公交车抢道,别在一堆,谁都走不动了。而前二辆939恰好在堵塞发生之前通过了路口。没辙,有得必有失,要座位就不能要时间,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怨。
堵塞终于被疏通,公交车挤出车流,刚松一口气,百合的电话,又给一个沉重打击,糊涂的她,没仔细看计划,竟然跑到北京站去了,在售票处排队到窗口才被告知7197不在北京站发车。什么也别说了,赶紧打车去南站,但愿开车之前她能到,至于车票,只好再找别人了,联络上山客,他正在出租车上。
17:30 下了车,狂奔到南站灯塔下,一个人也没有。不惜打来电话,没看见煽木,丰台站车票售完,站台票要有车票才能买,请示怎么办。唉,这种小问题也要来请示,找个有票的乘客帮忙不就结了吗。
跑去售票处,山客从人堆里冒出来,一脸无奈,票已停售。又跑到站台票发售处,墙上帖着大幅通告:“国庆期间,为保证列车安全运行,站台票停售。”扭头看看灯塔下,仍不见百合与地下偏上的影子,他们在哪儿呢?不惜买到站台票了吗?煽木能及时赶到丰台站吗?一大堆问号哗地一下一齐冒出来,一时竟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这一会儿山客在打一个电话,放下电话,他说可以从车站值班室穿过去直接进站,他三叔就是北京南站的,这小子,怎么到现在才说。但是,还是不行,也许不惜可以上车,但百合呢,地下偏上呢,煽木呢,能把他们扔下不管,我们三个上车吗?
离开车只有5分钟,我做了一个决定,把出发时间推迟到明天早上。拨打不惜的电话,小灵通嘟的一声,没电了。祸不单行呀。山客的手机有电,但没存他们的电话号码。只好求助于大本营了,我冲进一个电话亭,给LP打了个电话,LP正在焦头烂额地加班,而他们单位的上网服务器刚刚关闭,无奈,再打到岳父家,接电话的是内弟,他很快查到了百合和不惜的电话号码。正要联络她们,一抬头看见百合站在山客旁边。放下电话,两个市话,2块4,南站的刀子够快。用百合的小灵通联络不惜,不惜已经进站,并与煽木会合,既然如此,就由他们先去白涧吧。
放下手机,已过了开车的时间,车站广场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群,象热锅上的蚂蚁,那里面有地下偏上吗。他一定在某个地方不停地打我的手机,而我的手机却在最不应该的时刻没电了。他有手机吗?是W介绍我们认识的,也许她知道,但W的手机存在我的手机里,要找W,只好先找她的爱人T,T的电话也存在我的手机里,要找T,就得先找到我们共同的朋友A,幸好,A的手机号我还记得。拨A的手机,通了,但没人接,要么是没带手机,要么是在车上,没听见。线索断了。不管地下偏上了,先考虑我们的出路吧。
本打算买到明天早上的票再撤回家,但售票窗口全关了,没有任何通告,不知是暂时休息一会儿,还是彻底停止售票,售票处仍排着长长的队,一片混乱、焦虑、无望的等待。山客神秘地从人缝里钻出来,他打听到一个消息,北京站可能有一趟车到白涧。这个消息象救命的稻草,给我们注射了一针兴奋剂。打电话到北京站问讯处,114给的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去南站问讯处碰碰运气,窗口围着好几个人,那位大姐冷冰冰、不耐烦的声音令我和山客望而却步,还是百合有亲合力,她可怜巴巴地杜撰了家在白涧、有急事必须连夜回家的说辞,立马博得问讯处大姐的同情。消息得到了证实,N201次,北京到太原,9点多发车,白涧停。
可怜的百合,刚刚花20多块钱打车从北京站赶过来,现在又要折回去。
北京站,川流不息的人群散发着惶惶不安的气味,广场东侧的大屏幕正在报导今明两天车票全部售完的消息。去售票处去碰运气,再次证实刚才的报导。买了站台票,决定强攻。
在候车室接到A的电话,然后几经辗转,从W那里拿到地下偏上的手机号,这小子,竟然有手机。一打,关机。一切努力白费。命该如此,随他去吧。
进站,上车,虽然有小小的波折,但有百合MM以柔克刚的首攻,我和山客顺势耍赖跟进,列车长倒也没有较劲,后面那些持站台票被堵住的难友们只能望车兴叹,整节车厢无票混上车的只有四个人,可见我们是何等的幸运。而这个幸运,一半归功于上帝,一半归功于百合。百合在城市丛林中的游刃有余,与我在野外的如鱼得水,相得益彰,没有她的随机应变、长袖善舞、无孔不入,没有她的忽悠,我和山客十有八九要老老实实地打道回府,另一方面,如果不是她糊里糊涂、南辕北辙,我和山客也许早就上了7197,真是败也百合、成也百合,生活永远都是这样阴差阳错、啼笑皆非,这个稀里糊涂的夜晚可以由梁赞诺夫拍成电影,就叫〈三个人的车站〉,一定不会逊色于〈两个人的车站〉,梁很善于拍这类的故事,他有一部代表作〈命运的捉弄〉,片名概括了他所有作品的主题。
21:13 开车了,松了一口气,给LP打了电话,告诉她晚上不必等我回家了。
车过野三坡,山客报来喜讯,接到不惜短信,地下偏上早已与他们会合,在白涧安顿完毕。原来,地下偏上老兄怀着对小撮社长一贯正确的坚信,以真理在握的浩然正气震撼了南站检票员,令他们乖乖放行,当他在车上来回三次找不到组织,正在迷惑不解之时,丰台站上车的煽木和不惜及时出现了。
回顾我们这场鬼使神差的集结,不得不再次惊叹于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拨,一盘棋便走成一副奇妙的格局。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置之死地,绝处逢生。从一开始,上帝就制订了一个远比我的计划更为丰富有趣的计划,从我的遭遇塞车,到手机停电,到百合弄错车站,一个个绊脚石,轻而易举地消解了我自以为周密的盘算,然而,在围追堵截,置之绝境之余,他又不忘留下一个又一个口子,让我们得以通行。他安排了百合帮我和山客上车,又安排了不惜充当前队的联络员,而如果没有煽木,素不相识的地下偏上和不惜则会失之交臂。我不是神秘主义者,但一次次类似这样的经历,却不得不让我对所谓人定胜天之类的说辞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23:20 煽木和地下偏上到黑灯瞎火的白涧车站迎接我们,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自不必说。到了旅馆,见到不惜,三言两语,便知道非等闲之辈,海阔天空一番,从佘祥林案到盛世才灭门案再到尕司令马仲英,她竟然无所不知,又找回了大学时代熄灯后卧谈会的感觉,不同的是,这次谈话的对象是位女性。后来才知道,身材高大、作派豪放的不惜MM是位专栏作家,博览群书,在华夏时报上开过书评专栏。我队中如此藏龙卧虎,幸甚。
10月1日 从白涧到曹子水
6:00起床。他们笑谈着煽木昨夜的呼噜声,我怎么没听见?百合MM第一次睡睡袋,还不会收拾,帮她装好。
洗漱完毕,出去吃早点。白涧虽小到只有一条街,却是这一带的中心,早点铺已经开始营业,而且不止一家。早餐吃的是包子、粥、泡菜,河北的泡菜别有一番风味。老板娘热情地替我们叫来一辆小面,谈妥价钱,50元送到其中口,比我的预算还少10元,我要求尽量往里开,最好送到北涧,司机没答应,说路况太差。
7:00 出发。我坐在后排,抱着大包,视野很窄,只看到窗外刚刚染上的秋色,至于道路的走向,车行的方向,转弯的处所,一概不知。司机好象也不经常去其中口,多开了一段路,下车问了村民,又折回来,在一个路口下了公路。
7:40 其中口是涞水县的一个乡,公路从离它不远的山坡上擦肩而过,离公路很近的它,是一个极其破烂的村子。村口一个大院却齐整得的有些扎眼,门口挂着武警涞水县支队某某中队的牌子。没想到其中口也是是非之地,当年在河东镇、蟒石口、天津沟的遭遇,又要重演吗?
我们的司机是一个敬业的人,虽然他只许诺把我们送到其中口,但为了避免我们被武警驱逐出境,他还是往里开了很长一段,在碎石路上让他的新车饱受了颠簸。确认进入安全地带后,我们下车,开始徒步。
8:10 过了山谷里的第一个村子北涧,路就变窄了,路边的溪流时常越过河岸,漫溢到路面上来,幸好行人不多,还不至于泥泞,只是要不时地踩着石头,或绕到田埂上,才不会湿鞋。
路况虽然很差,路边却很规范地每隔一定距离立着一块顶部为方锥形的“里程碑”,难道这里不久要修公路?不去深究了,在这片神秘地带,知道的越少越好。
8:40 “里程碑”标记为1-076,发现了一个瀑布,在路右侧向前很深的地方,远远望去,一道很细的水流,很容易被忽略。路向左盘绕而上,绕过了这道天然的障碍。瀑布高约10来米,下面是穹窿形,顶部有个半圆形的缺口,水从那里泻下来,下面的潭水呈深绿色,不知其深浅。潭边遗落几个一次性纸杯,显然不是老乡们用过的,看来不只我们有这份雅兴,莫非是谷口的武警们留下的?这个瀑布被煽木命名为葫芦瀑,不知能否流传开来,姑且立此存照。
过了瀑布,遇见两个孩子,都是其中村的,在外面的金水口上六年级,平时住校,今天是放假回家。他们一大早就乘车到其中口,一路边走边玩,比我们走得慢,被我们追上了。他们说其中村的小学只有一到五年级,一个老师。六年级要去山外读。一个孩子拿着一个玩具汽车,是给弟弟预备的礼物。
10:00 其中村。在村口与两个孩子合影。记下了一个孩子的姓名地址:金水口小学6年级1班陈云飞,照片洗出来给他们寄过去。
象所有山谷尽头的村庄一样,其中村拥有豁然开朗的地形,群山环抱,地势平缓,房屋建在沟东侧的阶地上,层次分明,都是很旧的房子,一间几十年前修建的戏台,已经残破不堪。河北的村庄,我已经去了很多,无论多么偏远的村落,戏台是不可缺少的公共建筑,可见河北人民对精神生活的重视程度。
在其中村补了水,打听好了去曹子水的路线,果然如我所料,路是现成的。深居山腹的其中村与同样境遇的曹子水之间,有着历史悠久的交往,两个村的先人们经过数百年的探索、修订,已经开辟了一条长度、坡度、安全性等因素最佳组合的路线。不惜很惊异于我的料事如神,其实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两个相距不远的村落必有交往,交往必然有路,路必然选择既短、又缓、又好走的路线,沟谷是最方便的通道,沟底植被和碎石多,路多在沟沿,两个相对的沟谷相交处即垭口,是路线的必经之处,沟谷中一般会出现断头,路线必然迂回高处远处绕过断头。
其中到曹子水的路线,没有太多的悬念,一直沿着沟里的大路走,就不会有问题,唯一的干扰是左侧一条通往山坡上的岔道,其实也通往必经的垭口,但会绕路,不可取。大路有一个拐点,在村里问路时,老乡说拐弯的地方最明显的标志是一个石堂,我老家的方言里也有石堂这个词,指的是采石头的场所,不知在其中村的方言里是什么含意。当我们走到现场时,我看见,大路左拐的地方,右边的山岩上有两个大洞,石堂,可能是石头的大堂吧,这倒有点象后河的避风堂。
沿着沟里的大路,上升500米,不算是一个困难的任务。那条沟其实很平常,左侧有些植被,秋色很浓,但在黄草梁、灵山甚至阳台山,也有类似的风景。不惜一路赞叹着秋色,不停地拍照,我很羡慕她的兴致。或许我没有发现美的眼睛,或许我爬山太多已经麻木,或许我本来就不是为了美而爬山。几天后我信口开河对不惜说,爬山可以分成艺术的爬山、体育的爬山、财富的爬山,不惜的爬山是艺术的爬山,无疆界的爬山是体育的爬山,某些大款们的爬山是财富的爬山。其实我没把我自己归类进去,我的爬山应该算哪类呢,其实,准确的说,我是一种八卦的爬山。我既不是为了欣赏美丽的风光,也不是为了强身健体,更不是为了炫耀财富(根本没有财富可炫),而只是出于一种庸常的好奇心,一种家长里短式的狗仔队心理,想打探一下山的隐私,想看看这座山、那座山是什么样的,好的、差的、高的、低的、有树的、没树的、有水的、没水的,都可以,只要没去过,都想去看看,尤其是,当我大胆地提出一些假设的时候,更想去小心地求证一番。如果重新注册一次绿野ID,我会注册为狗仔,把我的爬山小组命名为狗仔队,是再合适不过了。
11:50 登上预言的垭口。垭口有一个人工建筑的遗迹,砖石结构,工艺很考究。
午餐,因为地下偏上的酸奶、烧鸡和不惜的葡萄而变得有些奢侈。
垭口东侧,石壁中间齐齐地裂开,裂缝内部形成一个阶梯状的斜面,不惜给它取名天梯。爬天梯的行动是计划外的,我是始作俑者,山客、煽木、不惜都上去了,他们都很兴奋。但事后,我很后悔这个轻率的举动。天梯的坡度有60度,宽度不超过2米,坡面上碎石很多,上面的人一不小心碰掉一块石头,下面是有生命危险的。算上这次,我已经有三次死里逃生了,第一次是带100多个学生从关沟穿越进虎峪,前面的学生踩落足球大的石头,从后面人的耳边飞过,第二次是带绿野的队伍翻过磨盘山进虎峪,阿土碰掉一块碎石,砸了下面阿宝MM的手,当时就肿了,幸好没伤到骨头,这次,地下偏上的脚又挨了一下。我应该发誓,再也不搞这种荒唐的游戏了,坡度大的碎石地带,一定要绕着走。
13:00 启程,开始向下降。过了这个垭口,就离开了涞水县,进入涿鹿县境内。
13:30 看见羊圈,听见水声。这一带的山很秃,煽木说是山林失火的结果。但这个猜想不久就被推翻了。往下走了一会,我们看见了几孔窑洞,路旁的老乡告诉我,那是烧木炭用的。原来,那些消失了的树木,都已化为城里烤羊肉串、涮锅的木炭了。突然想到了张思德,张同志也是在山沟里烧木炭死的,他烧的木炭,该不是供毛主席烤肉串、涮锅用的吧。
老乡是下面黑石堂村的,在沟里放羊,他有400多只羊,他的羊角上都涂成蓝色,而另一个牧羊人则涂成红色。
14:30 出了小沟,进了大沟。大沟叫大石巷(曹子水人命名的),顺流而下,通往黑石堂、木府、天津沟、大河南,向上,则通往曹子水。
大石巷,不惜说象云蒙峡,是有点像,但比云蒙峡整齐,河道和河滩上的碎石路,宽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经常交叉,象是DNA的双螺旋结构。河路交叉处,水里摆着一溜间隔不大的石块,那便是“桥”了。这一路,过“桥”无数。正如不惜所言,任何车辆到了这条路上都得水陆两栖,也就是小狼的破吉普,舍得往这儿开,再没有第二辆车了。从路况上看,这儿是农用三轮和皮卡的天下。
8公里的谷地,只看到一个人,而河滩上一堆堆摞得整整齐齐的木材,也不知是谁干的,好象是放在那儿很久了。两县之间的缓冲地带,如此的荒凉。不知不觉,从涿鹿进入蔚县。
16:00 岔口。左侧是通往阁上的,从那里上东甸子梁很方便,右侧则通往曹子水。
靠近曹子水村,沟谷哗地展开成扇形盆地,正前方是茶山的余脉,挡往了茶山顶,左前方,东甸子梁平直的天际线在夕阳下悠长地伸展,右前方是通往谢河的垭口。
曹子水在沟东北侧的台地上。
16:30 到达曹子水。不惜无意中结识了村中的名士程峰,走出大山20年的他,在北京一家外企供职,今天刚刚开着他的吉普,带着漂亮的女友,回家与父母团聚。程峰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移居山外的西河营了。此后的两天,我们又多次听到西河营这个地名。这一带的山民,大多迁居于此。山村里老人和牧人居多。程峰家平时只有两位老人,这次国庆,程峰的三弟和妹妹也回家团聚,还带着孩子们。平日冷清的小院热闹非凡,他们意料之外的是,我们这群不速之客也来凑热闹。
程峰家院子不大,最突出的是那口卫星电视接收天线,电视信号很好,比我家的有线电视清楚得多。天线大锅下面是一个叠床架屋、色彩斑谰的木架子。我以为它本是祭祀的用品,退役了,临时代用作天线的架子。不料,程妈妈说那是老爷子特意为天线制作的。这个架子结构复杂、色彩丰富,做一个恐怕三天两天拿不下来,我吃惊,为了架一个天线,花那么大的功夫?程大爷真是有生活情趣呀。另一方面,这也说明电视在老人心目中的位置。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他们与外界不多的甚至是唯一的接触,就是电视了,有了电视,他们才能感觉到自己生活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否则,他们的世界就是这个村子,这个山窝而已。
晚餐,一盆杂粮粥、一锅乱炖、一碗咸菜,我们在外屋,他们一家人在里屋,吃的是一样的饭。
晚上,女孩们住在程家,我们四个被安排到郭全家。郭全是一个满头卷发的汉子,我一直以为像框里的漂亮女人是他媳妇,后来聊天中才知道他是单身汉,那女人是他弟媳,已经死于车祸,弟弟出去打工了,侄女西河营上学。
10月1日 茶山苍穹下
6:30 起床。程妈妈特地为我们准备了早餐。吃过饭,为了给食宿费,小小地争执了一下。我知道人家不是谦让,是真心想请我们客,但我们的原则也不能破坏。我对大妈说,我们是一个组织,有自己的纪律,白吃白住是违反规定的。有一位朋友曾对我说,不要给老乡钱,给了钱,他们就不淳朴了,下次再有人吃住,如果不给钱,他们就会不高兴。可笑的说法,为自己的付出要求报酬,就不淳朴了,只付出不求回报,就叫淳朴,这叫什么逻辑?那么,那些白吃白住心安理得的人,他们要求别人淳朴,他们自己淳朴吗?经常听到某些城里人评论某某地方的老乡淳朴,某某地方的老乡已经不淳朴了,一听到这样的论调,便暗笑。我倒希望,老乡们不要再淳朴下去了,人民觉醒得越早越好。
7:30 与大妈告别。大妈一直送到门口,指点往茶山的路线,不要走沟底,要走山坡,沿着电线杆走。大妈年轻时也登顶过茶山的,她说山顶上特别陡,全是巨石。
可选择的越多,选择就越困难。曹子水村后坡地上,通往茶山,通往东橼台,通往沟底,路线多到不可胜数,岔路一个接一个,再不能象昨天在其中口,选对了起点,也就选对了终点,就象捧上了铁饭碗,而是时刻面临下岗的威胁。终于迷了路,在一个离农田、村庄都很近的地方迷了路,眼睁睁看着山客、不惜、煽木后来居上,在山坡上远远缩成三个点,却不知道怎么追上他们。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经过多次纠错,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左侧山坡上那条大道,大道在很高的等高线上,我们在起点就弄错了,一上坡地,不能直接瞄准沟口电线杆向左横切,而要向上向右,绕过左侧那一条条冲沟,才能接上山坡大道。看来曲线救国是必要的,为了最终的目标,暂时可以声东击西,甚至南辕北辙。
找到大道,放下心来,但兴致已经被刚才的焦虑破坏殆尽,昨天的一路高歌被今天的默然无声所取代。前面三个人又进入视野。但追上他们还是困难的。
来自西北方蔚县谷地的风,从上方的垭口翻山而来,贴着坡地迎面扑来,冷。地下偏上只穿着一件衬衫,虽然标志性的解放鞋和手提袋换成了旅游鞋和背包,仍保持着出走社形象大使的一贯作风。出走社追求的人格境界是寒暑不知、饥饱皆可、无悲无喜、宠辱偕忘,地下偏上兄已经做到寒暑不知了。
在一个小平台上背风处提前吃了午餐,一对来自茶山村的夫妻从身边经过,妻子骑骡子,丈夫牵着。这是路上遇到的第一匹骡子,不久又遇到了第二匹,这次驭的是一大捆葱,是驭到下面出售吗?
11:50 茶山村。海拔1940米的茶山村是河北省最高的村庄,它座落在茶山主峰俯瞰下的一个宽广的台地上。落叶松、草甸、起伏和缓的山脊、牛栏、收割后的莜麦地、铺着粗砂的房顶,风物象极了坝上。
接近村口时,我们赶超了不惜,山客、煽木早就在村口的龙王庙等候多时。风愈发的猛,虽然阳光灿烂,一旦停下不走动,立马被寒气包裹。
出发就晚了半小时,又迷路一个多小时,比计划迟到2小时到达茶山村,按原计划,这本该是登顶的时间。看着大家疲惫的神色,我把立即冲顶的提议咽了回去,听从了煽木的意见,进村,吃一顿热饭。
招待我们的人家姓王,两兄弟,大哥和四哥。四哥比我大一岁,身材瘦小,留着一撇小胡子,穿一件过时的绿军装,没有领章。他的院门很别致,上面两根横木,下面两根横木,一排竖着的木棒插在横木之间,就成了门,拔掉几根木棍,就是开门,把木棒插上,就是关门。
茶山村目前的居民只有几十人,比曹子水少得多。四哥在西河营还有一个家,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住在那里。大哥也类似,但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北京打工。陪着他们的只有像框里的照片,他们的妻子和儿女都很漂亮,身材匀称,有明亮的眼睛、轮廓分明的面孔、光滑的皮肤。张家口地区,旧察哈尔省,居民的相貌普遍如此,随便一个偏僻的村落,都能看见长相标致的男女。煽木怀疑他们的祖先是古代下落不明的北方少数民族,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才是纯种的华夏人,传说中的黄帝不正是在涿鹿一带起家的吗。
四哥家有40头牛,在茶山上放养,每年可以卖2、3头,年收入6、7千元,地里种的莜麦、土豆、南瓜、谷子、蔬菜,是自己吃的,产量不够养活自己,还要买些粮食来补充。四哥本来是村里的小学教师,去年最后一个学生下山了,学校关门,四哥下岗了,所以有些苦闷,有些愤世嫉俗。
他们还雇了一个牛仔,来自西合营,19岁,已经放牛4年。因为淘气,初中没读完就上山了。也许放牛比上学有意思。但在与世隔绝中度过花季少年,委实有些可惜。小伙子长得有些象藏族,好好拾一下,还挺帅。我们的到来让他很兴奋,好象过年似的,看来在山上闷坏了。他向我透露,干完这一年,就不干了,打算回家学修汽车、修摩托,不能在这儿干下去了,否则对象都找不着。
午餐吃的是蒸莜面饸烙、烤莜面饼、烤土豆,饸烙的卤是土豆和胡萝卜做的,王家兄弟为了招待我们,倾其所有,油虽然放得少了点,但对于我来说,有口热饭吃,已经是意外收获,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几乎要受宠若惊了。地下偏上和煽木还喝了他们的高梁酒。
我们不是茶山村接待的第一批北京来客,绿野的“所谓”5-1在这住过,夏天来过30多人,在王家兄弟院里扎的营。他们都是从蔚县方向过来,车一直开到山梁上,然后下车沿着山脊的步道走过来的。
不惜和煽木兴奋地筹划着如何把茶山路线改造成“绿野经典路线”,以及如何用野外活动振兴茶山村的经济,我兴趣不大,有一搭无一搭地接几句。比起“经典路线”的美好前景,我更希望茶山就这样冷清下去,自生自灭。也许20年后,茶山村将成为一片废墟,大哥、四哥会在新的地方找到新的生存方式。
15:00 这顿饭吃了三个小时。饭后,强行付了饭钱,开拔去登主峰。大哥送我们到村头,说如果爬完“高尖”天黑了,就别去山那边了,还是回来吧。山那边的村子叫双窑。我们还是背上了包,做登顶后当天穿越到双窑的打算。离开村子就开始上升,小牛仔劝我们不要登顶了,山顶上的风太大,会把人吹跑的,不如直接翻山去双窑。我笑了,不登顶,我们不是白来了。但我建议大家把包放在山脚,轻装登顶,好节省时间。山客不听,硬是背着包径自向上疾行。一直穿着一件衬衫的地下偏上终于接受了大家的劝告,披上了不惜的黄色雨衣,我的腰包给他扎上,好固定雨衣。
500米的上升,轻装上阵也不觉得轻松,也许是此前的800米多米上升消耗了太多体力,也许饭吃得太饱影响了体力的发挥。山客在最前列速度很快地上升,我、地下偏上、粉色百合形在中间,不惜和煽木被远远抛在后面。
山坡上长满了一丛丛带刺的低矮灌木,茶山村人叫它“鬼见愁”。山风凛冽,刺丛遍野,坡面陡峭。登上在村里看见的山巅,发现这儿只是一个平台,真正的主峰还在平台上面,在山脚下是看不见的。
远远看见山客爬过最后一段陡坡,消失在峰顶。
最后一段的坡度超过了60度,要扶着右侧的岩壁,才能走得稳。
风更大了,我边往上走边开玩笑说,等会儿我爬上去,山客不见了,等地下偏上爬上去,小撮不见了,百合爬上去,地下偏上不见了。
不料,我的玩笑有一部分成了现实。
14:15 我站到了茶山主峰上。脚边有一个中央军委测绘局立的三角测量标志。山客竟然真的不见了。峰顶是一组巨石,面积很小,一览无余。山客能去哪儿呢?一块大石头后面的有一个凹地,是天然的避风所,让冻得脸发青的地下偏上和百合坐在那里休息。我沿着山脊向东走一段,查找山客的踪迹。转过几块巨石,我看见主峰东侧还有一个稍低的山峰。两峰之间的山脊上,一个白色的点在慢慢移动。明白了,山客在亦步亦趋地复原“所谓”的路线。“所谓”是“首登”茶山的绿野牛人,回来以后发表了一个路线图,把茶山之行定为绿野2.5级。山客大概是要体验一下这2.5级的含意吧。
不惜和煽木也终于登顶。
确定了山客的下落,我才放下心来,有兴致一览群山的风姿。北面那个顶部和缓的山峰是南台,茶山和南台之间,一片低洼的谷地上,座落着岭南、窑洞两个村庄。窑洞西侧的山脊连接茶山西翼和南台,一条盘山公路翻过山脊通向张家窑、松枝口。西北面,是我们下山将要经过的苜蓿谷地。西南方向,东甸子梁漫长的伸展着,更远的西面,那条平坦的线条是西甸子梁的山脊,那里以空中草原而知名。
暮色开始降临,今晚注定要留宿茶山村了。山客还没回来,我们已经在寒风中等了20分钟。我再次转过巨石阵,那个山脊上空空荡荡,除了风吹草低,没有任何移动物体。扯着嗓子大叫山客的名字,叫了足有5分钟,才依稀听到右下方有声音在呼应,寻声望去,在右侧斜向下的山脊上一个人影在晃动,原来山客没有原路返回主峰,而是由两峰之间的东西向水平山脊转到与它相接的南北向倾斜山脊,抄近路下山了,这也是“所谓”走过的路线。
山客有组织无纪律的行为遭到了同志们的一致声讨,大家决定罚他请客。以后,这将成为出走社的一个惯例。
4:45 下山。
5:30 找到了放包的那块大石头,山客正喝着八宝粥等候。
重返茶山村,又见到大哥、四哥、小牛仔,缘份未了,是不能提前辞别的。今天晚上,四哥喝醉了。
10月3日 苜骡古道
6:40 告别茶山村。山坡上的路有三层,我们走了最下面一层,这其实是一条为摩托修的路,每隔两个月,四哥骑行在这条路上,去探望他的妻儿。沿山脊转了几个弯之后,我发现这样走下去会绕很多弯路,四哥说过,通往双窑的路是在沟里的,比大路节省20里,我们显然走错了。看来,一开始应该走最顶层那条路。而现在,顶层那条路已经不知绕到什么地方去了。根据地形判断,应该在阴面。
我果断地下令,离开这条路,沿坡面上升,翻到阴面,寻找去双窑的小路。
几经探索,找到了。又是一条优美的路线。
8:30 早餐。溪水边,一块大石头,一头翘起,形成一个屋檐,下面的小空间,是牧羊人避雨的场所。我们临时借用,作为早餐的餐厅。不惜背来的汽炉、汽罐,我包里的辣白菜面,都派上了用场,山客更绝,他的包简直就是聚宝盆,馕、牛奶、西红柿,完全没有响应我尽量少带食物的倡议。
这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
10:00 再次启程。
10:30 双窑。一个类似于其中的村庄。有农用三轮停在场院上,找不到司机,据说在山上放羊呢。
11:50 苜蓿。其实这是原来的乡政府所在地,现在苜蓿乡已经撤销,并入了草沟堡乡,地图上标着两个苜蓿,上面那个才是真正的苜蓿村。眼前这个,只剩几所破房子、不到10个居民。
一块石碑记录了苜蓿乡的历史,明成化年间,建村时,确有许多苜蓿。如今,只有一片砾石遍地的荒滩。
大家都不想再暴走了。
找车费了点周折,去邢山30元的价格没有什么吸引力,百合MM亲自上阵谈判,也没能让对方放弃再加10元的要求。最终妥协的是我们。
乘农用三轮经过的这段路,从苜蓿到邢山,很快就证明是一条很值得徒步一下的路线。但我们都被开头一段的丑陋面目吓着了。于是这段酷似龙门涧的路线,就只能是在三轮车上走马观花了。不惜说应该给这条路取个名字,我随口编了一个,人家有茶马古道,我们来个苜骡古道如何。
13:00 公路。
一位好心的面的司机告诉我们,蔚县到涞源的长途车必从此经过,要我们耐心等待。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15:00 上车。
17:00 涞源。
差了两分钟,7096刚刚开走。火车站是我们永远的痛。
在涞源车站旅馆订了最便宜的房间。
晚餐在“一家春”饭店解决的,很丰盛,没吃完,是山客结的帐。
10月4日 京原线
5:00 起床
5:30 早餐
6:00 乘小公共
6:10 到火车站,买票,登车
6:30 7198次开车。
列车沿着拒马河谷飞驰。车窗外,山仍是苍翠,前几天满眼的秋色,还要再等一两周才会偷偷爬上那些山的鬓角。忽而看见一段长城趴在山梁上。一会儿又掠过一条幽深的山谷。
于是开始盘算,搞一个信步京原线系列活动,事先不订计划,不搞案头调查,约上一二人,先上火车再说,一路看风景,对哪个地方动心了,就在最近的车站下车,转上一天,再乘下午的火车回来,或者,如果路线长,当天回不来,就找个小镇住下,乘第二天早上的车回家。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无所至,无所不至,这样的意境,应该很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