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梁之行，让我头一次有了真正置身山中的感觉。

        以前也玩过山，不过大多是景区，游人熙熙攘攘，日头烈烈扬扬，山里仿若闹市；还参加过几次出走，但都是短途的，还没尽兴就已经转出来了。驼梁这次就不一样了，虽然也只有短短两天，但能够在山路上一直走到暮色降临，知道等在前面的不是颠簸的汽车而是安静的小村子；一觉醒来发现还在山中，就仿佛在此住了好久，自己也是个山人，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我一直以为要想通过旅游改换身心，就必须在那里度过日夜。夜晚睡觉、早晨洗漱是最日常的活动，而最日常的改变才最有新鲜感；夜晚是第一天的结束也是第二天的连续，日与夜的循环是我们生活的基础，旅游的时候经历这么几个循环，那么这次旅游就不再是简单地对日常生活的打破，而完全是一段新的生活了。

 

        第一天顺路去看五岳寨把我累得够呛，那些台阶差点没登上去，下来后本以为会在亭子歇息，结果又没歇。就在我腿发酸心发毛之际，下起了小雨。虽然在五岳寨景区，但山上人并不多。长长的栈道绵延出去，在细雨中清净明亮。山谷里水汽氤氲，汇成团团白雾，沿着山脊爬了上来。远处山峦渐袅袅，让人想起“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诗句。此情此境之下，我忽然有了力气，草草披着雨衣，听得到雨打在身上的声音；迈开步去，栈道稳稳的，还有点弹性，很舒服；一路走来，神清气爽，真有点“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味道。走到五岳寨与南驼峰的分岔口，雨停了，面前是一片亚高山草甸。成片的金莲花盛开着，雨水方歇，雾气未散，让人仿佛走进了爱丽丝梦游仙境。我可真想在这露宿，可惜没有准备，只能忍痛离去。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这是王国维的一句诗，一个人爬上高山，俯瞰滚滚红尘，却发现自己也置身其间不得挣脱。这句诗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看的人和被看的人是同一个，这是人类的独有现象，即自我意识。在红尘里挣扎不可怕，圈养的猪，只要不是尖刀临刎 ，还会在泥塘里打滚；可怕的是认识到了自己在挣扎，却又没有解脱的办法。自我意识使人类不同于低等动物，也给了人类无尽苦恼。人类给“开了天眼”，却没有相应上天的能力，这才是可怜之处。跑题了，提起这句诗是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在驼梁走的时候并没有“可怜”之感，相反很充实。这让我怀疑这句诗是否完全正确。红尘固然难脱，但总会有那么几个时刻，你既不是观察者也不是被观察者，而是体验者与行动者；你不是无思无觉的猪，自我依然真切存在，可这不是反思出的自我，而是自我直接冒了出来，一下子充满你。这感觉很妙，可惜不长久。

 

        还有件事可以提一下，来之前在MP3里放了一些山水主题的纯音乐，本以为在自然里听会特有感觉，谁知道等真正行走于山野，耳鼻眼心俱充盈，哪里还塞得下音乐。

 

 

野瓷

2013.7.25